天未亮,两路人马悄然离开王家屯。
第一路,由铁蛋负责,带着几个机警的战士,护送着那批混入了“特制烟盒”的慰问品,前往军区后勤部长即将视察的临时驻地。他们的任务是确保烟盒“顺利”送达,并在外围严密布控,记录所有接触过这批慰问品的人员,尤其是试图接近或检查烟盒的人。陈知文也随行,携带简易的检测设备,以防万一。
第二路,王二娃亲自带队,成员只有孙石头和赵黑子。三人换上了从伪军尸体上扒下来的、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脸上抹了灰,背着破旧的行李卷,扮作从其他据点调防过来、迷了路的伪军散兵。王二娃甚至搞来了几张粗糙的“良民证”和过期的调防令。他们的目标直指大同城——福安里小院,以及可能存在的“防疫给水部”隐秘据点。
第一路:山道。
运输队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行,驴车上盖着油布。铁蛋和陈知文走在队伍中间,看似闲聊,眼睛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山林。
“陈秀才,那烟盒……真不会出事吧?”铁蛋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陈知文推了推眼镜,低声道:“钟师傅处理得很小心,理论上只要不经历剧烈颠簸或高温,五天内应该安全。但我们不能全信理论。我带了盖革计数器(缴获的简易型号)和酸碱试纸,一旦接近烟盒有异常读数,我会立刻示警。”
他顿了顿,“关键是,我们得弄清楚,敌人到底想用这个烟盒达到什么目的。如果仅仅是定位或遥控引爆,他们一定有接收装置或者观察点。我们沿途和抵达后,要特别留意是否有不明无线电信号,或者……有无人在远处用望远镜观察。”
铁蛋重重点头,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的驳壳枪。
第二路:潜入。
王二娃三人选择了一条更偏僻、靠近长城残垣的路径接近大同。清晨的雾气成了最好的掩护。接近城墙时,他们绕开了有固定哨卡的门,来到一段年久失修、常有走私贩和乞丐钻的坍塌豁口附近。
孙石头先摸过去,像条老猎犬一样伏在荒草里观察了半晌,确认没有暗哨,才打了个手势。
三人迅速穿过豁口,进入城内一片破败的棚户区。这里的空气混杂着垃圾和煤烟的味道,行人麻木,没人多看他们这三个“伪军”一眼。
他们按照事先记熟的路线,向福安里方向迂回前进。王二娃将大部分感官提升到极致,留意着街面上的巡逻队和可能存在的暗桩。英灵殿空间处于半开启状态,确保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队长,前面拐角,有个钉鞋的摊子,摊主老是抬头看天,不正常。”赵黑子压低声音,他眼尖,发现了异常。
王二娃看了一眼,那个钉鞋匠确实时不时抬头,看的却不是天,而是斜对面一个二层茶馆的窗户。窗户紧闭,但窗帘没拉严。
“绕开。”王二娃果断下令。这可能是个观察点。
他们拐进另一条小巷,却迎面撞上一个挎着篮子、低头匆匆走来的妇人。那妇人抬头看到三个“伪军”,吓得一哆嗦,篮子里的萝卜土豆滚了一地。
“老总……对不住……”妇人慌忙低头去捡。
王二娃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示意孙石头和赵黑子帮忙快速捡起东西,塞回篮子,然后侧身让过。妇人连连道谢,快步走了。
“不是眼线。”孙石头低声道,他观察了妇人的手和脚步,是干惯了农活的,“吓坏了。”
虚惊一场。但王二娃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这城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着不安。
他们终于摸到福安里胡同附近。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相邻的一条街找了个卖豆汁的早点摊坐下,远远观察。
胡同口很安静,那个修鞋摊还在,摊主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鞋底。斜对面,就是“吴先生”的独门小院,黑漆木门紧闭。
“白天硬闯不行。”王二娃喝着劣质的豆汁,低声道,“等晚上。孙叔,你想法子绕到院子后面看看地形。黑子,你盯着胡同口和修鞋摊,记录进出的人。”
孙石头点点头,起身,像个找茅房的路人,晃晃悠悠地拐进了旁边的巷子。
王二娃则继续坐着,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小院,大脑飞速运转。如果这里是“影法师”的一个巢穴,里面会有什么?文件?设备?还是……那些“新货”?
第一路:临时驻地。
运输队抵达了一处隐蔽在山坳里的村庄。军区后勤部长的视察队伍还没到,接待的是当地游击队的干部。
慰问品被搬进一间临时充作接待室的土坯房。铁蛋和陈知文以“协助清点”为名留了下来。陈知文趁人不注意,用盖革计数器隔着包袱,快速扫过那个装着烟盒的木盒。
读数正常。
但他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当地游击队送来的、装着土特产(红枣、核桃)的篮子,就放在慰问品旁边。
“铁蛋,那个篮子,谁送来的?”陈知文低声问。
铁蛋问了一下,回来道:“是村东头刘老汉,拥军模范,经常送东西。”
陈知文走过去,装作好奇打量土特产,用计数器也扫了一下篮子。
嘀嘀……
极其微弱,但清晰的蜂鸣声从计数器传来!虽然很快消失,但陈知文和铁蛋的脸色都变了!
篮子里有放射性物质?或者……是某种信号发射器?!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敌人的布置,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烟盒可能只是幌子,真正的定位或触发装置,藏在另一份看似无害的“礼物”里!
“立刻秘密检查那个篮子!但不要惊动刘老汉!”铁蛋咬牙低吼。
第二路:黄昏。
孙石头回来了,带回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院子后面挨着别人家的墙,没有后门。但墙根有新鲜的脚印,不止一个人的,还有车辙印,像是独轮车。我顺着车辙印往北跟了一段,印子消失了,但那个方向……靠近城北的旧货场和屠宰场,气味很杂,平时没什么人去。”
旧货场?屠宰场?那里场地空旷,建筑杂乱,确实是隐藏秘密活动和存放特殊物品的好地方。
“吴先生”可能不止一个据点。
“黑子那边有什么发现?”王二娃问。
赵黑子摇头:“一天了,除了修鞋摊主换过一次班,没任何人进出那个小院。安静得过头了。”
太安静了,反而可疑。像是……人去楼空?或者,里面的人根本不需要频繁出入?
王二娃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准备行动。天黑后,我和孙叔翻墙进去探探。黑子,你在外面接应,盯紧修鞋摊和胡同口,一有不对劲,立刻发信号。”
夜幕,终于缓缓降临。
大同城像一个巨大的阴影,将无数秘密吞入腹中。
两路“暗刃”,都悄然接近了各自的猎物。
而猎物的獠牙,或许早已在黑暗中,对准了他们。
福安里小院,书房。
影法师并没有离开。他坐在黑暗里,面前摊开着一张大同城防详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了许多记号。
一个手下无声地走进来,低语:“‘杉’分队已就位。‘火耗子’全部布设完毕。戏院那边的‘彩头’,也调试好了。”
影法师轻轻“嗯”了一声,手指在地图上王家屯的位置点了点,然后慢慢划向那个山坳里的临时驻地。
“礼物,都送到了吗?”
“按计划,分两处送达。”
“很好。”影法师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光,“那就让我们看看,这只山鹰,是先顾自己的巢,还是先救别人的窝。”
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却没有喝,只是任由冰冷的杯壁贴着掌心。
“通知所有点位,‘乙案’最终阶段……启动。”
手下躬身,无声退去。
书房重归黑暗和寂静。
只有地图上那些猩红的标记,像是一只只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