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鸣沙对那人的思念,确实是即将达到他所能忍受的极致。
他整日抱着长笛发呆,喝酒也只用那只玉壶,像个宝贝似的背在身上,可即便如此,属于那人的味道,愈发淡了。
王府的人调侃他相貌俊俏,既然喜欢,何不勇敢追求。
燕鸣沙不知该怎么解释,理智告诉他不能将人牵扯进自己的世界,感情却又无可自拔。
行走江湖,燕鸣沙见过太多恩怨祸及无辜之人,自己的前路尚且不知道在何处,又怎敢追求虚无缥缈的感情。
求爱,他是万万不敢的,只求能远远见到他,远远看着,心里才能踏实。
前些日子在岸边,他有无数次想要踏过河面,再听一听那人的声音,同他说些话。
燕鸣沙拼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越过那条线。
可若是知道那有可能是最后一面,他说什么,也要去。
世上没有后悔药,燕鸣沙只希望梧桐能查出点消息来,不要成为自己一生的遗憾。
孟辉再一次被人拦住,他原封不动转达了贺允的意思。
“王爷说了,这些日子王府清静,各位也放宽心好好休息,等需要的时候,一定会宴请诸位。”
只拿钱不办事的差事没人不喜欢,除了燕鸣沙。
得知最近见不到贺允。他开始频繁地去河边转悠,除了傍晚,早市的时候去,午后也去,比那一带的巡官还要积极。
燕鸣沙原本只是想要试一试,却没想到真的在河面上看到了贺允的船。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毕竟那船华贵奢雅,即便是在盛京都不多见。
燕鸣沙靠在河边的亭子下,瞧见荡漾而来的游船,激动地站起身。
他握着长笛,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人已经踏水,来到了半空中。
划船的船夫被吓了一跳,转身想要逃走,被燕鸣沙一把揪住。
“莫怕,我乃船主人的好友。”燕鸣沙看向船舱,心情澎湃。
无人知晓他这几日是怎么过的。
“……”船夫吞了口唾沫,“我家主人不在……”
什么?
燕鸣沙愣住,快步走上前掀开船帘,里面只坐着个侍女,抱着荷叶瑟瑟发抖。
人果真不在,
欣喜落空,燕鸣沙心头那点雀跃被浇灭,脸上的笑意也荡然无存。
他失落地拍了拍船框,低声问道:“你家主人……叫什么名字。”
他这话问得可疑,侍女和船夫缄口不言。
燕鸣沙烦躁,“我手中的玉笛就是他所赠。”
两人继续相顾无言。
显然府里的规矩极好,不能暴露主家的身份,只是这规矩对着他,叫燕鸣沙无可奈何。
见问不出答案,燕鸣沙对侍女说:“替我转达你家主人,燕某这几日想明白了,望他能出来一见。”
说完,他离开了船只,远远看着二人划走,身影却悄然地跟在了后面。
二人上岸后进了一家小院子,半晌从里头出来,却没有进哪个府里,反倒是去了酒楼。
燕鸣沙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来的竟是荣王的酒楼。
难不成侍女和船夫是荣王的人?
可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猜测他们应该是该是来替主人买吃食的。
荣王这间醉仙楼最近在盛京风头很大,不少达官贵人都喜欢这里的菜式。
可来的多了,不免有些人借吃饭之名,在此守株待兔朝廷命官,于是只能命下人把酒菜买回家。
燕鸣沙守在门口等了许久,没等到两人出来,却见到个形迹可疑的熟人,鬼鬼祟祟在四周转了一圈,躲进楼中。
燕鸣沙记得此人,荣王府的幕僚之一宋礼,如今在户部任职。
他悄无声息跟了上去,听见他定了文思阁。
在宋礼上楼的功夫,从窗户处率先跳进屋内,躲在了暗粱之上。
片刻后,宋礼推开雅间的门,“等会儿方大人到了,直接带他上来。”
方大人?
燕鸣沙回忆了一番王府里的人,确认没有此人存在。
看来荣王府也不是一块铁笼,心思各异的人恐怕还不止宋礼一个。
燕鸣沙放缓了呼吸,趴在梁上静静等着,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那位方大人才推门而入。
两人点了一桌子的菜,却没有动,遣散了屋里的人,这才说起正事。
“荣王殿下这笔钱已经全都送到我府中。他现在缺的是名声,我从中换了三万两出来,到时候只要你记档时把八填成五,不可能有人敢去跟王爷确认。”
“这些钱,你六我四,你我二人别被旁人知晓,此事就过去了。”
“万一……”
“放心,就是太子都虚报过多回了,谁敢跟荣王殿下质疑这种事情?”
燕鸣沙听得拳头紧了些。
前两日听说许州决堤,洪水冲上岸,淹死了不少百姓,农田房屋受损严重。
这笔钱,想来就是赈灾用的,没想到竟然还没出库,就被扒掉了三分之一。
燕鸣沙目光冷了下来,想到贺允说府中安宁,再看到的桌上犹不知足的二人,决定送件案子,给荣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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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允有午睡的习惯,往日都是到了未时才会起来。
孟辉难得打扰主人午休,脚步匆匆,来到寝殿里。
“王爷,宋礼在回府的路上,被人杀了。”
“来人从后方行凶,穿透马车,一刀毙命,事关朝廷官员,京兆府已经上报大理寺。”
贺允睁开眼,从床上坐起,面色凝重,“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应该没有,就连车夫都说见鬼。宋礼被刺穿咽喉,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还是下车时,车夫才发现人已经没了,车夫已经被抓去审讯了。”
贺允又放松地躺了下来,蹬了蹬脚边的床帘,“看来也不是莽夫,行事还算聪明。”
他表情惊恐,故作害怕,“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不会是冲着本王来的吧?”
“准备朝服,本王要进宫。”
贺允顿了片刻,又道:“明日,邀府中所有门客,来雅乐亭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