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允算不得一个非常优秀的老师，所讲内容也都过于抽象，但他教的也不是普通人。
谢玄翎表示听懂了，拿出阵谱，背下聚灵阵的对应星位后，认真观察起灵气的分布。
他没办法做到像贺允那样，随手甩出去就能成阵。而是捏着灵石一板一眼的对好，而后席地打坐，于丹田引气，呼唤起天地灵气。
感受到贺允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暗暗吸了口气，势必要一次成功，让师尊刮目相看。
“心无杂念。”
不咸不淡的指点声带着警告意味，谢玄翎立刻回了神，不敢多想，急忙布起了自己的第一支聚灵阵。
“灵气有自己运行的规则，你只需顺应，引导，不必与之对抗。”
从前在长风宗学习过阵法入门课程，但跟贺允讲的全都不一样。
他深知阵法宗师所领悟的规则之力，定然和门派里人人都能学习的俗物不同，否则亲传弟子也不会如此珍贵。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脚下摆放的灵石，突然有了生命力般，相互感应，继而开始吸纳周边的灵气。
谢玄翎睁开眼，走进阵中高兴地邀请贺允一起进来，“我成功了师父，你看！灵气很浓郁。”
贺允抬脚迈进自家小徒弟布出的聚灵阵，巴掌大点的地方，但凡胖一点，都只有一半身体能吸收到。
“不错，至少有两倍灵气。”
“阵法果然玄妙，那些灵气似乎还想带着我到处乱跑，我听从师尊所言，便用自己的丹田吸引他们……”
谢玄翎说完，头顶被轻拍了一下，他听见贺允毫不吝啬的称赞，“很聪明，坚持本心，便能入道。大道至简，一切手法武学，最后都是运用灵气的诀窍罢了。灵气愿意配合你的时候，就能化繁为简，是为阵法大成。”
谢玄翎原本没打算将阵法精通，他只想借此亲近贺允，留在他身边，取得信任。
但随着学习的深入，他敏锐的意识到师尊是真的将毕生所学，认真地传授给自己。
作为修真界第一阵修，贺允一节课就顶得上旁人汲汲钻研许多年，一时间也痴迷了进来，认真研究起阵法一脉。
修真界的时间从来没有概念，弹指一挥，这一学就是三月有余，谢玄翎终于走出了贺允口中的新手期，正式开始学习杀阵。
“此乃星宿三十六煞阵第一阵，入梦。”
随着贺允的声音逐渐隐去，谢玄翎只觉自己昏昏欲睡，分不清白昼黑夜，一时间身体没了感觉，仿佛置身梦中。
眼前的雾气褪去，斑驳的石壁，熟悉的葬身之地，让他忍不住退后两步……
“宝珠没拿到，还害死大师兄，你们逃不了干系，一人一剑，否则就下去陪师兄。”
谢玄翎挣扎着想要尖叫，奈何发不出声音，正如他当时一样绝望。
他想告诉众人自己没死，还能救回来。等待他的却是一柄柄，自己亲手抚过，指点过的长剑，毫不犹豫刺穿丹田。
不要——不要再——
谢玄翎无助的捂着腹部，疼痛是那么真实却又不足以将他叫醒，明知道这是梦境是阵法，却想要撕碎眼前所有的人。
万毒珠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滋养，拼命运转起来，谢玄翎大骇，逼迫自己从梦中清醒。
醒醒，这是师尊的阵法，会被发现，快醒醒——
他尖啸，求救，却无可奈何，
别被师尊发现……
别再运功了……
该死的万毒珠并不受控，他越是惊惧，阵法内灵气成百倍的涌入，贺允觉察到阵内异常，阵旗一挥，一个大汗淋漓的人形从半空落下。
谢玄翎捂着肚子，紧闭双眼。
“醒醒——”
听到这个声音，他猛地睁开眼，
“师父！”
贺允将人扶起，喂了颗清梦丹给他。
谢玄翎浑身还在不受控打颤，强烈的应激反应像是案板上的鱼一般，身体主动陷入自救中。
“这便是杀阵的威力，入梦，若梦，失梦，为三大幻阵，为师本想叫你全部经历一遍，才能清楚的了解如何变化阵法。眼下看来，还是算了。”
谁知谢玄翎突然偏过头，眼底泛着猩红之色，没了往日的乖顺，“不，我要，要试。”
“你确定？”
谢玄翎点头，“我要，我还要去炼心秘境，不能放弃。”
时间太久了，久到他差点沉溺在这段师徒情深中，试图逃避自己曾经的苦难。
入梦提醒了他，再多温柔，体贴，不过都是昙花一现，南柯一梦。
只有那些背叛，痛苦，和他丢掉的命，是真实的。
谢玄翎脱力地倒在贺允怀中，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你曾经问我能不能进炼心秘境。今天可以明确告诉你，如果连三大幻阵都走不出来，是不可能活着从炼心中走出来的。”
贺允神色复杂，看着满头大汗的小徒弟，“你心底有恨有恐惧有悲伤，可不该叫那些东西动摇你的心智。炼心确实是世间少有的能够增强神识，扩充识海的秘境。但本质却是让梦魇的魔力侵入你的识海，将你此生不愿看见，不愿再经历的痛苦，成百上千倍重新在你面前上演。”
“幻阵，你尚且能够意识到这是阵法，炼心，却是让你真的如同回到过去。”
说完，贺允对上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干脆果决，“你若真放不下，师尊代你杀了他们。”
这是他给谢玄翎的最后一次机会。
谢玄翎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只凄然的喊道：“师尊……”
“这样下去，你定会滋生心魔，到那时候杀一万人，十万人也无济于事。”
“如果真有那一天，那师尊还愿意像从前那般待我吗？”
“你是我的徒弟，纵然全天下都说你的不是，我也只会站在你这一边。”
谢玄翎并不想听到这个答案，抱着贺允的脖子，哭得很是无助。
晚了，太晚了，
为何从前遇到的不是贺允，为什么却又在最想毁灭的时刻遇到贺允。
老天跟他开了个很绝望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