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玉卫的突然闯入,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地下据点瞬间炸开了锅。
“暗玉卫!是国师的暗玉卫!”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缉拿钦犯林枫?那个惊扰皇陵的?”
“快,检查身份玉牌!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骚动、惊呼、呵斥声此起彼伏。原本秩序井然的交易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有人惊慌失措地想要逃离,有人则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武器,更多人则是在暗玉卫冰冷目光的逼视下,被迫停下动作,接受盘查。
林枫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死死压低帽檐,将刚刚换来的伤药和干粮塞进怀里,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混在因混乱而涌动的人群中,向着据点另一个相对偏僻的出口方向挪动。
不能跑!一跑就暴露了!必须借助这混乱的掩护!
暗玉卫头目,一个面容冷峻、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子,手持海捕文书,锐利的目光如同梳子一样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他身后的暗玉卫则迅速散开,把守住几个主要出口,开始逐一排查身份。
“你!摘下斗笠!”
“包裹打开!”
“运的是什么货?可有夹带?”
盘查极其严格,不仅核对身份玉牌(一种记录基本信息的低阶玉符),还要检查随身物品,甚至会用一种特制的、能微弱感应玉气波动的罗盘在可疑之人身上扫过。
林枫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根本没有身份玉牌,怀里的帝玉碎片虽然在他极力压制下气息不显,但万一被那罗盘扫到,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他这重伤虚弱的状态,在精干的暗玉卫眼中,本身就是巨大的疑点!
眼看排查的队伍越来越近,他所在的这个方向也被两名暗玉卫堵住,正在逐个检查。林枫的目光急速扫视,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突破口。他的手指已经悄然扣住了怀中一枚低阶灵玉,准备在万不得已时,引爆灵玉制造混乱,强行突围——尽管他知道,以他现在的状态,成功率微乎其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吁——!”
一声悠长的呼哨声,突然从据点外侧传来。紧接着,是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以及车轮滚滚的轰鸣!
一支规模更大、护卫更加精良、旗帜上绣着一枚隐秘银色徽记(正是暗影商会的暗标)的车队,如同旋风般冲入了据点,首接冲散了暗玉卫刚刚布下的封锁线!
这支车队护卫个个太阳穴高鼓,眼神精光内敛,行动间默契十足,竟然清一色都是玉师以上的好手!为首的一名青衣管事,更是散发着玉王初期的强横气息!
青衣管事策马首奔那暗玉卫头目,朗声道:“这位军爷,我等是‘景和商行’的,奉命押送一批紧急物资前往江南,途经此地补给,还请行个方便!”
他语气不卑不亢,手中亮出一面雕刻着复杂云纹的玉牌,那是天玉王朝官方颁发的、拥有特殊通行权限的商牌。
暗玉卫头目眉头一皱,景和商行他略有耳闻,背景似乎不浅,而且手续齐全。但他职责在身,冷声道:“缉拿钦犯,任何人不得例外!让你的人下车,接受检查!”
青衣管事面露难色:“军爷,我们这批货时效紧迫,耽搁不得啊。而且都是些绸缎药材,并无违禁之物……”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似无意地驱马靠近,借着马身的遮挡,一枚沉甸甸的、散发着纯净灵气的上品灵玉,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暗玉卫头目的袖中。
暗玉卫头目手指一捻,感受到那上品灵玉精纯的能量,脸色稍缓,但依旧严厉:“规矩就是规矩!所有人,下车!”
青衣管事叹了口气,似乎无奈地挥了挥手。车队护卫和车夫们开始慢吞吞地下车,动作磨蹭,无形中又制造了一些混乱。
而就在这混乱加剧的当口,林枫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他心中一惊,猛地转头,却看到一个穿着普通车夫衣服、帽檐压得极低的矮小身影,对他飞快地使了个眼色,然后指了指车队中间一辆看起来毫不起眼、覆盖着厚重篷布的马车。
是暗影商会的人!
林枫瞬间明白了!这支所谓的“景和商行”车队,根本就是苏婉清派来接应他的!那青衣管事故意与暗玉卫纠缠,制造混乱,就是为了给他创造机会!
没有时间犹豫!林枫当机立断,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青衣管事和暗玉卫的争执吸引,身形如同游鱼般,借助车马的阴影,几个闪落,便悄无声息地钻入了那辆指定的马车篷布之下。
马车内部空间不大,堆放着一些真正的绸缎包裹,但在角落特意留出了一个仅容一人蜷缩的空隙。林枫刚藏好身体,就感觉到马车轻轻一震,重新开始缓缓移动。
外面,青衣管事见“检查”完毕(自然是查不出什么),便拱手对暗玉卫头目道:“多谢军爷通融,我等告辞了!”
车队再次启动,在一众暗玉卫依旧警惕的注视下,缓缓驶出了据点。
马车内,林枫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剧烈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立刻昏睡过去。但他强撑着,取出伤药,胡乱地吞服了一些,又灌了几口水,便开始艰难地运转起最基础的玉气法诀,试图修复千疮百孔的身体。
车队行进的速度很快,而且似乎对路线极为熟悉,专挑偏僻但平坦的小路。途中又经历了两次小规模的盘查,但都被青衣管事凭借那面特殊的玉牌和“景和商行”的名头轻松打发了。
林枫在颠簸的马车中,度过了最难熬的三天。
这三天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昏迷的疗伤状态,依靠着帝玉碎片自发散逸出的微弱混沌之气和伤药的效力,勉强吊住了性命,并修复了一些最致命的伤势。但混沌灵瞳的损伤和神魂的亏空,绝非短时间内能够恢复。
第西天傍晚,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篷布被掀开一角,之前那个矮小车夫的声音低低传来:“林长老,我们到地方了。”
林枫挣扎着爬出马车,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条安静河流的码头边。河水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波光,码头上停泊着几艘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货船。远处,隐约可见连绵的青山和笼罩在暮色中的城镇轮廓。空气湿润而温暖,与王都的干燥寒冷截然不同。
这里己经远离王都了。
青衣管事走了过来,递给林枫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灰色布包,低声道:“林长老,奉大小姐之命,我等只能护送您到此地。前方水路通往江南地域,那里宗门林立,势力错综复杂,非王朝势力所能完全掌控,更适合您暂时隐匿。”
他指了指码头上其中一艘中等大小的乌篷货船:“那艘船是商会安排的,船夫是自己人,会送您到江南‘芙蓉镇’。那里有商会的一处隐秘产业,您可以放心落脚疗伤。布包里有新的身份文牒、一些江南通用的金叶子、以及大小姐给您的亲笔信和一份关于江南势力的简要情报。大小姐还说……”
青衣管事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王都风波未平,国师眼线遍布,商会不便与您明面接触。望您保重,他日风云再会。”
林枫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苏婉清雪中送炭的感激,也有对前路未卜的凝重。
“替我多谢苏小姐。”林枫郑重道,“此情,林枫铭记于心。”
青衣管事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拱手一礼,便带着车队迅速离去,消失在暮色中。
林枫紧了紧手中的布包,深吸了一口江南湿润的空气,迈步走向那艘乌篷船。
船头,一个戴着斗笠、皮肤黝黑的老船夫,正默默地抽着旱烟,看到林枫走来,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上船。
林枫登上船,钻入低矮的船舱。船舱内很简陋,但干净,有一张窄榻和小桌。
船夫解开缆绳,长长的竹篙在岸边一点,乌篷船便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河道中央,顺着水流,向着暮霭沉沉的江南深处驶去。
林枫坐在船舱内,打开了那个灰色布包。
里面果然如青衣管事所说,有一份制作精良、几乎可以乱真的身份文牒,名字改成了“木风”;一袋沉甸甸、在江南更受欢迎的金叶子;一枚记录信息的玉简;以及一封以特殊香料封口的信笺。
林枫拿起那封信,拆开。苏婉清那清秀却带着力道的字迹映入眼帘:
“林枫君亲启:”
“王都一别,惊变迭生。君以微末之身,搅动风云,勇毅可嘉,婉清钦佩。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君成众矢之的,天下索求,前路艰险,望君慎之又慎。”
“江南之地,鱼龙混杂,宗门割据,王朝力有不逮。芙蓉镇‘听雨小筑’,乃商会秘产,可暂保无虞。然江南亦非净土,水寇、宗门、世家、乃至朝廷密探,盘根错节,望君匿影藏形,徐徐图之。”
“帝玉之秘,关乎甚大,婉清不便多言,亦不敢深究。唯愿君早日康复,重振旗鼓。他日若有所需,可凭信物至江南任何悬挂‘三叶草’标记之商铺,自有人接应。珍重。”
“友:苏婉清 字”
信很短,但信息量很大。既有真诚的关心与提醒,也划清了商会明面上的界限,更留下了暗中的援助渠道。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林枫将信仔细收起,心中对苏婉清的观感又复杂了几分。这个精明的商会大小姐,的确是个厉害角色。
他收起思绪,又拿起那枚玉简,神识沉入,开始了解江南的势力分布和基本情况。
乌篷船在夜色中顺流而下,破开平静的水面,驶向未知的江南。
王都的喧嚣与杀机被暂时抛在身后,但林枫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国师的追捕不会停止,天下的贪婪目光不会移开。他必须利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尽快恢复实力,才能在这更加复杂的江南之地,站稳脚跟,继续他那注定充满荆棘的征程。
婉清赠舟,南下江南。新的地图,新的挑战,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