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厅内溢出的血腥与热浪,吹在南宫宸脸上,却吹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浓烈杀机。
他踉跄冲出宴客厅大门,身后是熊熊燃起的火焰和商宝震歇斯底里的咆哮。
“拦住他们!放箭!快放箭!”
商宝震扶着气息奄奄、目光怨毒如鸩的商老太,嘶声力竭地朝着厅外黑暗处呼喊。
他此刻心神已乱,唯一的念头就是将这群知晓了他母子最大隐秘的人全部留下,碎尸万段!
然而,预想中弓弦响动、箭如飞蝗的场景并未立刻出现。
黑暗中有短暂的骚动和迟疑。
南宫宸心中雪亮,方才厅内变故太快,商老太吐血,计划核心人物失控,外面埋伏的弓手和刀斧手显然也陷入了混乱,指挥系统出现了短暂的真空!
这就是机会!必须将水彻底搅浑,让所有埋伏者投鼠忌器!
他猛地停下脚步,非但没有借着胡斐等人开路的机会立刻远遁,反而转身,面向那些从黑暗中隐约现出身形、手持兵刃却面带犹豫的商堡伏兵,以及一些闻讯从其他方向赶来的护卫、仆役。
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点微末的内力全部灌注于喉间,声音如同裂帛,清晰地穿透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混乱的呼喊:
“商家堡的兄弟们!诸位听我一言!”
这一声呼喝,竟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与煽动性,让不少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到这个刚刚从杀局中冲出的、浑身染血却目光灼灼的少年身上。
“尔等母子悖逆人伦,行那苟且之事,尚且不知悔改,今夜更欲行‘铁厅烈火’之绝户毒计,妄图将胡斐少侠等仗义执言的江湖同道焚杀于此!”
“铁厅烈火”四字,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那些原本只是听从命令、隐约知道要对付“恶客”的普通护卫和伏兵,此刻脸上纷纷露出骇然与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或许对商老太畏惧,对商家堡忠诚,但“铁厅烈火”,将人活活烧死,这手段太过酷毒,远超一般江湖仇杀!
更何况,目标还是近来在江湖上颇有侠名的胡斐!
一些原本被安排在关键位置、负责引火或封堵的底层头目,此刻更是脸色发白,手脚冰凉。
计划被当众喝破,这意味着他们从执行命令者,瞬间变成了参与阴谋、戕害侠义的帮凶!
“他……他怎么知道?”
“铁厅烈火?老夫人她……”
“这……这太过……”
窃窃私语和动摇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黑暗中蔓延。原本严密的包围圈,出现了明显的松动和迟疑。
“胡说!满口胡言!给我杀了他!杀了他!”商宝震在厅内听到南宫宸竟将最后底牌也掀开,气得几乎疯魔,连连跺脚嘶吼,但他扶着商老太,一时无法亲自冲出。
而厅内的胡斐,在听到“铁厅烈火”四字时,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与后怕!
他之前虽觉气氛诡异,却没想到商老太竟狠毒至此!
若非这神秘少年当众揭破,他们几人此刻恐怕已身陷火海,尸骨无存!
“好一个商家堡!好一个铁厅烈火!”胡斐怒极反笑,手中冷月宝刀光华大盛,刀势更加凌厉霸道,将试图重新合拢的护卫再次逼退,护着马春花等人坚定地向厅外移动。
他此刻对南宫宸的话,已信了八成!
南宫宸见言语奏效,更是乘胜追击,他目光如电,扫视着那些犹豫不决的伏兵和护卫,声音带着悲愤与质问:
“诸位兄弟!你们扪心自问,商家堡百年基业,行的可是此等卑劣龌龊、戕害侠义之事?商剑鸣老堡主在世时,可能容得此等行径?尔等今日若助纣为虐,他日江湖同道问起,天下悠悠众口,又将如何评说?你们是要做商家堡的忠义子弟,还是要做这对悖伦母子满足私欲、玷污堡主清名的帮凶?!”
字字诛心,直指灵魂!
不少护卫握刀的手开始颤抖,眼神闪烁,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们中许多人,敬畏的是商家堡的招牌,感念的是老堡主商剑鸣的恩义,对商老太是畏,对商宝震未必有多服气。
如今被南宫宸点破其中关窍,想到自己可能成为玷污堡主名声的罪人,心中那份本就脆弱的忠诚,瞬间动摇了。
“不要听他妖言惑众!他在污蔑老夫人!拿下他!”一名商老太的死忠头目见状不妙,厉声高呼,带着十几名心腹护卫,挥舞兵刃从侧面扑向南宫宸,企图将他这个“祸乱之源”迅速铲除。
劲风扑面,刀光刺眼!
南宫宸心头一紧,他手无寸铁,方才全凭一股气势和言语周旋,此刻面对真正高手含怒围攻,形势危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谁敢动他!”
一声清叱,如同凤鸣九天!紧接着,一道翠绿色的身影如同穿花蝴蝶般掠过,剑光点点,如同疾风骤雨,精准无比地刺向那几名扑向南宫宸的护卫手腕!
“叮叮当当!”
一阵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伴随着数声痛呼,那几名护卫手腕中剑,兵刃纷纷脱手落地!
是马春花!
她虽武功不算绝顶,但家学渊源,剑法轻灵迅捷,此刻见南宫宸遇险,竟是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
她俏脸含霜,持剑护在南宫宸身前,娇喝道:“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冲本姑娘来!”
几乎同时,胡斐也解决了身前的纠缠,身形一晃,如同大鹏展翅,落在南宫宸另一侧,冷月宝刀横亘身前,目光冷冽地扫视全场,那股凛然的英雄气概,竟让剩余蠢蠢欲动的护卫一时不敢上前。
“南宫兄弟,没事吧?”胡斐侧头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经过方才种种,他已将南宫宸视作可靠的盟友。
南宫宸压下心中的悸动,摇了摇头,低声道:“无妨。胡大哥,马姑娘,多谢。”他心中对胡斐和马春花的观感更佳,这两人,一个侠义果决,一个心地善良,确是值得结交之辈。
他再次抬头,看向那些彻底陷入混乱、进退维谷的商堡众人,知道火候已到。商老太昏迷,商宝震方寸大乱,伏兵人心浮动,大局已定!
他朗声道:“商家堡的兄弟们!首恶乃商老太与商宝震!尔等不过是听命行事!此刻放下兵刃,胡少侠与我可以保证,只究首恶,不累及无辜!莫要再为这对母子陪葬,玷污了自家清白和商家堡的百年声誉!”
这番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哐当!”不知是谁第一个扔下了手中的钢刀。
紧接着,“哐当”、“哐当”之声不绝于耳。
越来越多的护卫和伏兵,在面对胡斐的武力威慑、马春花的剑锋,以及南宫宸那直指人心的言语攻势下,选择了放弃抵抗。
他们默默地退到一旁,低下了头,脸上充满了复杂的神色——有羞愧,有后怕,也有解脱。
厅内的火焰越烧越旺,映照着厅外商宝震那绝望而扭曲的脸,也映照着南宫宸那虽然狼狈、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挺拔的身影。
釜底抽薪,烈火成空。
一场精心策划的杀局,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以言语为刀,以人心为战场,彻底瓦解。
夜色深沉,火光跳跃。商家堡,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点。
而南宫宸的名字,注定将从今夜开始,不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