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德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何卫国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便将自己今天观察到的不对劲之处，以及根据陈麻子提供的信息所产生的猜测和判断，原原本本地给李怀德说了一遍。
李怀德听完，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也不知道这凝重是发自内心，还是他久经官场练就的功夫。
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看着何卫国，语气严肃地开口道：
“何卫国同志，你说的这个情况，我心里有数了。”
“这样，这事呢，你先别着急，更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我这边回去之后，会立刻着手，想办法秘密成立一个调查组，先从外围开始摸查。”
“但前提是，这事必须严格保密，在拿到确凿证据之前，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他顿了顿，给何卫国布置任务：
“你那边呢，就一切照旧，该干什么干什么，按部就班地开展工作，不要表现出任何异常。”
“当然，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如果你能再发现或者提供一些更具体的线索，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总之，这事咱们不能操之过急，但问题既然已经暴露出来了，肯定是要一查到底，严肃处理的！”
何卫国认真听完，点了点头：“行，李主任，这事我听您的安排。”
李怀德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深意：
“没事儿，这都是分内之事。”
“不过我琢磨着，这事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最后说不定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一串来。”
“所以啊，咱们整个调查行动，还是秘密进行比较好，稳扎稳打，争取把根子都挖出来。”
李怀德这么一说，旁边的何卫国立刻心领神会。
他明白李怀德说的是事实，绝非危言耸听
。光凭张大海一个运输科的副科长，想要独自运作这种克扣补贴、虚报油耗的事情，并且长期瞒天过海，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家伙背后，很可能还有其他人，或者与其他部门的人形成了某种利益链条。
这层层叠叠的关系网可能有些复杂，盘根错节。
但是，复杂归复杂，却不能因为复杂就畏首畏尾，不去处理。
这种侵害工人利益、损公肥私的行为，是原则问题，绝对不能容忍！
不过，何卫国心里也有底。
只要他自己行得正，手里握着真凭实据，就压根不怕他张大海后面是谁！
是谁又能怎么样？
难道还能比得过他何卫国身后那几位器重他的老首长？
难道还能比得过周正邦周大哥的能量和背景？
这种害群之马，是肯定要坚决清除出去的！
但无论如何，李怀德提醒的对，这种事确实不能打草惊蛇，得讲究策略，往后慢慢看，找准时机，务求一击必中。
就这样，李怀德中午在食堂小灶，跟何卫国两个人边吃边聊，谈了许久，直到下午上班时间快到了，何卫国才告辞离开，回到了运输科。
下午的时候，科里倒是没再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风平浪静。
何卫国乐得清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继续熟悉情况，看看文件。
张大海这人，下午也没见着踪影，不知道是又出去“办事”了。
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
当下班的电铃声清脆地响彻厂区时，何卫国收拾了一下办公桌，锁好抽屉，便离开了运输科办公室。
他刚随着人流走到厂区大门口，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傻柱。
这家伙推着自行车，正伸着脖子在人群中张望。
因为之前何卫国特意叮嘱过傻柱，让他不要从厂里往家拿东西，免得落人口实，被人抓住把柄，为了那点吃食不划算。
傻柱自从那次听了大哥的话之后，就真的没再干过从食堂往回捎带饭菜的事儿了。
傻柱一看到自家大哥出来，立刻咧开大嘴，嘿嘿地傻笑着迎了上来。
因为这会儿下班工人非常多，熙熙攘攘的，兄弟俩都是推着自行车，随着人流慢慢往前挪。
刚走了没几步，就在人群里碰到了同院的二大爷刘海中、许大茂，还有贾东旭。
许大茂也推着一辆自行车。
而刘海中跟贾东旭两人，则是步行。
这会儿许大茂眼尖，先看到了何卫国，脸上立刻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凑过来开口道：
“哎呦！何大哥！您这……这是什么情况？”
“我看您这身上穿的，是我们轧钢厂的厂服啊！您这是……调到我们轧钢厂来了？”
何卫国推着车，点了点头，语气平常地答道：
“嗯，是的。上面下了调动安排，把我从食品厂直接调到咱们轧钢厂工作了。”
许大茂一听，更是惊讶，但随即又显得有些开心，说道：
“那敢情好啊！何大哥！”
“那咱以后上下班，岂不是经常能碰上了？”
“但是……”
他话锋一转：
“咱们这轧钢厂运输队规模确实挺大，车辆也多，但论起实际的油水和外快，我估摸着，可能还比不上你们食品厂那边呢！”
“毕竟咱这拉的都是傻大黑粗的钢材原料，不像食品厂，手指头缝里随便漏点，都是吃的喝的。”
旁边的刘海中闻言，也凑过来点了点头，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架势，接口道：
“卫国，大茂这话说的倒是在理。”
“你这工作调动，虽然说名义上是从小厂调到了万人大厂，听起来是高升了，但实际上啊……我也感觉，这实惠方面，好像不太划算。”
不过他马上又话头一转，打着官腔道：
“不过嘛，你小子能调到咱轧钢厂来，总的来说也是个好事！”
“以后咱们院里这几个人，上下班都能凑在一起，同进同出，互相也有个照应嘛！”
几个人聊着天，旁边的贾东旭却始终低着头，没有插话，显得异常安静。
反正现在这家伙在院里是出了名的乖。
包括他那个以前能闹腾的妈贾张氏，现在在院里也都特别懂事，从来不主动惹是生非。
很显然，因为没有了易中海在后面给他撑腰站台，他现在要是再敢搞事儿，那就纯属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
尤其是看到傻柱跟何卫国两兄弟，贾东旭更是乖觉得不得了，恨不得绕道走。
傻柱在一旁，刚想开口说自家大哥来轧钢厂可不是当普通司机，而是升官了！
就在这时，运输科的文书张婷婷也从厂门口路过，正好看到了何卫国。
张婷婷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远远地就对着何卫国打招呼道：
“何科长，这是打算回家吗？”
何卫国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回应道：
“嗯？”
张婷婷笑了一下，脚步没停，开口道：
“那何科长，我就先走了啊，咱们明天见！”
何卫国点了点头：“好，明天见。”
张婷婷骑着自行车，汇入了下班的人流中。
这几句对话一出，几个人瞬间都睁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惊愕！
因为一般在厂里，像张婷婷这种干部身份的人，是不需要穿一线工人的蓝色厂服的。
何卫国这是个例外，他觉得自己第一天上班，穿厂服更显得接地气。
而张婷婷作为运输科的文书，是正经的干部岗，她开口叫何卫国“科长”，这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何卫国不是普通调来，而是升职当科长了！
这一下，可直接把能说会道的许大茂给整不会了，他张着嘴，愣了好半天，才猛地反应过来：
“不……不是！何大哥！您……您现在是科长了？”
“运输科的科长？”
徐大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何卫国还没来得及开口确认，旁边早就憋不住话的傻柱，此刻终于找到了炫耀的机会，胸膛一挺，声音洪亮地抢着说道：
“那当然！我大哥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运输科科长！”
“手底下管着整个运输队，好几十号司机呢！”
“连运输科科室里的那些干事，也都归我大哥管！怎么样，厉害吧！”
傻柱这话一出来，你别说许大茂了，就是旁边一向自诩沉稳、端着架子的二大爷刘海中，以及一直装鹌鹑的贾东旭，几个人都是浑身一震，呆立当场，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刘海中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再看向何卫国时，眼神里的热情简直比刚才又炽热了好几分，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卫……卫国啊！哎呦喂！你小子！可真是可以呀！真行！真行！”
他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二大爷我打小就看你这孩子不同凡响！跟院里其他孩子都不一样！”
“二大爷从小就知道，你小子脑瓜子灵光，将来肯定有两把刷子，有大出息！”
“你看看！你看看！二大爷我这眼光，还真是没看走眼！”
刘海中这话，倒不全是纯粹的奉承，心里面也确实为何卫国的“高升”感到震惊和一丝真实的开心。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何卫国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科长！
是厂里的中层领导！
那地位，可比他们那些车间的主任还要高上几个级别！
他刘海中混了一辈子，一心钻营就想当个官，过过管人的瘾，以前是愁破了头也没有机会。
现在好了，他们四合院里，终于出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实权科长！
这瞬间让他觉得，自己那遥不可及的“仕途梦想”，仿佛都跟着亮起了一丝微光！
以前他为什么拼命培养家里老大刘光奇？
不就是指望着刘光奇将来有出息，能当个干部，给他老刘家光宗耀祖吗？
刘光奇好歹是个中专生，算是个文化人。
但现在刘光奇离当干部还差得远呢，还没毕业，就算毕业了，也还有一年的见习期，见习期满才算个最底层的干事。
那跟何卫国这正科长的级别和权力比起来，可就差得太远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