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的木门刚合上,谷中的喧嚣就像潮水般涌了进来。
周明衍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布帘,目光扫过下方 。
木工老李被一群后生围着,手里攥着木尺,正比划着木屋的梁架结构,后生们凑得极近,有人还在地上画着草图;
苏墨的小摊前挤满了人,有老人想让他教孩子写字,有妇人托他帮忙登记家里缺的兽皮,他手里的炭笔就没停过;
赵虎则在空地上摆开架势,几个年轻汉子跟着他练拳脚,呼喝声混着笑声,在山谷里荡出浅回声。
“这热闹劲,倒像过年了。”
周明衍笑着收回目光,转身对着虚空道,
“元枢,通知唐青枫、笑道人、公孙剑、白鹭洲,让他们来府邸大堂一趟 。”
“收到。”
淡蓝色光屏闪了闪,
“已向四人发送通知,预计五分钟内抵达。”
没等多久,门外就传来脚步声,唐青枫走在最前,骨扇轻摇,红叶吊坠随动作晃悠;
笑道人提着酒壶,拂尘上的银线沾了点尘土;
公孙剑背着长剑,肩背挺直如松,剑穗上还挂着片落叶;
白鹭洲握着青竹伞,伞沿沾着露水,应该是刚从药田那边回来。
“周兄找我们,是为了开府建制的事?”
唐青枫刚坐下,就开门见山,骨扇在掌心敲了敲,
周明衍点头,指尖在桌沿轻划:
“开府的事你们也听到了,今天叫你们来,是想问问 。
你们四人只身来这永恒真界,跟师门断了联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话一出,大堂里的气氛顿时沉了些。笑道人收起酒壶,语气少了几分随性:
“实不相瞒,老道每天都在试着用真武秘法联系师门,可始终没回应。
眼下只能先好好修炼,护着这玄周村的百姓,等实力够了,再去其他地界找找,总能见着师长。”
公孙剑的剑穗轻晃,声音依旧冷峻却带着坚定:
“我太白剑派讲究‘剑在人在’,只要我还握着剑,就不会丢了师门的规矩。
先护好这里的人,再寻机会找到师门中人。”
白鹭洲拢了拢青竹伞,语气温婉却藏着韧劲:
“天香谷以‘救死扶伤’为责,这玄周村有这么多百姓需要医治,我打算先在这里设个药庐,一边治病一边修炼。
等以后有机会,再去寻找师门的踪迹。”
唐青枫收起骨扇,指尖摩挲着扇柄上的纹路:
“我比他们多担着些,唐门和移花宫的传承都在我身上。
眼下只能先守着玄周村,等实力足够了,就去别的地界找找,总能碰到师门的人。”
周明衍看着四人,眼底闪过赞许,随即抛出早已想好的提议:
“我倒有个想法 ,你们听听看。
我准备在玄周村新开一司,名为‘统宗司’,专门管理辖区内宗门的事务,白玉京内含空间极大,而且对修炼也有助力,可以给你们开辟各自的门派驻地。
现在谷里百姓快五千人,肯定有资质出众的,你们可以挑选适合的人收入门中,传授功法。
这样一来,你们的道统能传下去,玄周村也能多些精英修士,一举两得。”
“什么?”
唐青枫猛地站起来,骨扇都掉在了桌上,
“周兄是说…… 让我们在这重开门第?”
笑道人也直了直身子,酒壶差点从手里滑下去:
“老道没听错吧?”
周明衍捡起骨扇递过去,笑着点头:
“正是。天变之后,你们师门生死不明,可传承不能断。
就算以后你们找到了师长,眼下传下的弟子,也是你们门派在这永恒真界的根基。
再说,玄周村需要更多更强的人护着,你们教出来的人,总比零散修炼的强。”
公孙剑的眼底泛起光,手指无意识地蹭着剑柄:
“太白剑派的‘无痕剑意’,确实该找个合适的传人。”
白鹭洲也松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欣喜:
“天香的‘素手回春’,能救更多人了。”
唐青枫握着骨扇,指尖都有些发颤:
“周兄这份情,我唐青枫记着!唐门的傀儡术、移花宫的明玉功,我会好好挑选弟子,绝不会辱没了师门的传承!”
“好。”
周明衍对着虚空道,“元枢,给唐青枫授权唐门、移花宫掌门权限,笑道人授权真武掌门权限,公孙剑授权太白掌门权限,白鹭洲授权天香掌门权限 。
他们选中弟子后,可直接通过芯片录入门派信息。”
“授权完成。”
元枢的声音响起,四人的芯片同时亮起淡蓝光,脑海里瞬间多了条信息:
唐青枫(唐门掌门、移花宫宫主),笑道人(真武掌门),公孙剑(太白掌门),白鹭洲(天香掌门)。
“这下算是名正言顺了。”
笑道人摸了摸腰间的酒壶,难得露出爽朗的笑,
“老道这就去白玉京看看驻地,明天就贴告示收弟子!”
四人刚要起身告辞,突然,谷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喊声,像被风吹散的碎珠子,混着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飘来。
“怎么回事?”
公孙剑瞬间拔出长剑,剑穗无风自动,眼神锐利地看向谷口方向。
周明衍快步走到窗边,运转阴阳眼,黑白光晕在眼底亮起 。
只见一群人影跌跌撞撞从谷道里冲出来,为首的是个穿破棉袄的老汉,怀里抱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棉袄袖口磨得露出棉絮,被汗水浸成深褐色,每跑一步都要晃一下,像是随时会栽倒。
紧随其后的人挤作一团:有妇人背着装满破旧衣物的竹筐,竹筐绳勒得肩膀通红;
有少年手臂上还沾着血,应该是跑的时候被树枝刮的;
还有个白发老婆婆拄着树枝,脚腕肿得老高,却死死攥着个布包,里面不知道裹着什么,每走一步都要咬着牙。
他们都是汉族百姓,衣着大多是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有的补丁叠着补丁,有的衣摆被撕得挂在腰间,脸上沾着尘土和泪痕,眼里满是 “再跑不动了” 的绝望。
冲在最前面的百姓看到了山谷内的村寨,和听见喧闹赶过来的将士们,眼中的绝望之色都少了许多。
“那是一个村寨,好大的村子,我看到了有城墙。
我看到了我们汉人的士兵了。
我们有救了,太好了,我们有救了,快点,赶快赶到那处村寨,我们就得救了。”
本来已经没力气的身子,这时候重新有了动力。
拼尽全力往村里冲,嘴里反复喊着:
“后面有女真鞑子!快让我们进去!”
“开栅门!” 周明衍对着虚空喊,元枢立刻通知谷口的士兵,
“让赵虎带着巡察部的人去接应,别让百姓摔倒!”
可没等栅门完全打开,谷道尽头就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三匹黑马冲破晨雾,马上的人比汉族百姓高出大半个头,肩背宽阔得像熊。
他们是女真人,头发剃得只剩头顶一撮,编成细细的辫子垂在脑后,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高挺的颧骨。
身上穿的不是粗布,是鞣制过的黑兽皮甲,甲片边缘缀着铜钉,在雾里闪着冷光;
腰间挂着弯刀,刀鞘上裹着狼皮,刀柄露出的兽骨装饰随马蹄颠动,泛着森白的光。
最前面的女真汉子勒住马,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逃进谷口的百姓,嘴里喊出的汉语生硬又粗鲁:
“跑?再跑就砍了你们的腿!”
他的话音刚落,后面又追来七个女真骑兵,手里有的端着短弓,箭壶里的箭尖泛着寒光;
有的提着铁链,链节碰撞的 “哗啦” 声在雾里格外刺耳。
周明衍眯起眼,看清了他们的手 。
指关节突出,掌心满是厚茧,是常年握刀拉弓磨出来的,带着股杀伐的硬气;
而逃来的百姓,手掌要么是握锄头磨出的扁平茧子,边缘还带着裂口。
“娘!娘!”
一声孩子的哭喊声突然响起。
只看到最边上的女真骑兵突然弯腰,手里的铁链 “哗啦” 一声甩出去,铁链末端的铁钩正好缠住那个背孩子妇人的脚踝。
妇人 “扑通” 一声摔在地上,膝盖擦过碎石,立刻渗出血来,背上的孩子滚落在地,吓得直哭,小手还抓着妇人的衣角。
那女真骑兵扯着铁链往回拽,妇人被拖得在地上蹭,粗布衣裤瞬间磨破,露出的皮肉擦过碎石,留下一道道血痕。
他脸上带着狞笑,用生硬的汉语朝同伴喊:“这娘们的孩子,够咱们下酒!”
其他女真骑兵都笑起来,笑声粗哑得像石子撞在石头上,没有半分温度。
有个骑兵还端起短弓,箭尖对准了那个哭着爬向妇人的孩子,弓弦 “嘣” 地拉满,眼里满是戏谑。
“住手!”
赵虎带着巡察部的人冲了过来,手里的铁棍 “嘭” 地砸在地上,对着女真骑兵怒喝:
“你们也是人族,怎么对百姓下这么狠的手!”
那拉铁链的女真骑兵转头,眼神像看蝼蚁似的扫过赵虎:
“汉狗?也配管我们女真的事?”
他猛地甩动铁链,铁钩朝着赵虎的胸口砸去,速度快得像道黑风。
赵虎早有准备,侧身避开,铁棍横扫,正好砸在铁链中间,“铛” 的一声脆响,震得女真骑兵手腕发麻,铁链差点脱手。
可没等赵虎再动手,又有两个女真骑兵冲了过来,短弓射出的箭直奔他的肩膀,箭尖带着风声,显然是想直接伤人。
“小心!”
公孙剑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握着长剑冲过来,剑光一闪,两支箭瞬间被斩断,断箭 “当啷” 掉在地上。
他站在赵虎身边,剑指女真骑兵,语气冷得像冰:
“同为人族,你们竟对百姓下此毒手,也配称人?”
女真骑兵见有人拦着,反而更凶了,最前面的汉子拔出弯刀,刀身泛着冷光:
“你们这群汉狗真实多管闲事!今天就把你们一起砍了,正好当祭品给我们的萨满祭天!”
他双腿一夹马腹,黑马嘶鸣着冲向公孙剑,弯刀带着破风的锐响,直劈公孙剑的头颅。
公孙剑没有退,长剑在身前划出一道银弧,“铛” 的一声挡住弯刀,刀刃碰撞的火星在雾里格外显眼。
他手腕一翻,长剑顺着刀身滑下,直刺女真汉子的胸口,动作快得像道白光。
那汉子没想到公孙剑这么厉害,赶紧勒马后退,却还是被剑尖划破了兽皮甲,留下一道血痕。
他又惊又怒,对着同伴喊:“一起上!杀了他们!”
其他女真骑兵立刻围了过来,短弓射箭,铁链甩动,弯刀劈砍,一时间,谷口响起了金属碰撞的脆响、箭支破空的锐响,还有百姓的哭喊声,乱成了一团。
周明衍站在窗边,看着下方的厮杀,眼底泛起冷光。
他抬手推开房门,心念一动, 一柄长枪凭空凝形于掌心,枪身盘绕着赤、黑、金三色纹路,像活物般在枪杆上缓缓流转,枪柄抵着掌心,传来熟悉的沉实触感。
他指尖扣紧枪杆,枪尖垂落时,淡红光晕顺着枪刃淌下,扫过门槛边的碎石,在晨雾里晕开一层朦胧的血色。
脚步踩过地面的声响很轻,却每一步都像砸在人心尖上,肩背绷得如拉满的弓,连垂落的衣摆都透着股冷硬的杀气。
晨雾被枪尖的红光破开,那点淡红在浓白里亮得扎眼,不是寻常兵器的寒光,倒像凝固的血液一般。
他提着枪往战场走的模样,整个人裹在黑白二色灵光与红光的交织里,活像从炼狱深处爬出来的噬人鬼神,带着让人窒息的杀伐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