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空青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视障里。
他已经看不到其他的东西,只能模糊的听见身旁赵苑诗喊他的声音。
但他心里却松了口气。
还好苑诗没事,他终是没有让妄界中的悲剧重演。
“江空青……江空青……”
赵苑诗还在一声一声呼喊他的名字。
他有些高兴。
真好,他还是江空青。
不是其他人,只是江空青。
江空青扯了扯嘴角,却已经做不出微笑的表情。
他额间的红印依旧如炽焰般鲜艳,那是那人对保护望幽的执念。
好像他的存在便是为了护望幽飞升,哪怕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但喜欢上望幽,忍不住靠近她,却是江空青自己的决定。
而无视执念,以生命保护望幽以外的人免遭伤害,也是江空青才会做的事情。
他终于证明了,即使只是那人的一缕残魄,但他却仍是完整的,真实的,喜欢着别人也被别人喜欢着的,独一无二的江空青。
“江空青!江空青!”
江空青听着自己的名字,心中释然。
能在生命的尽头听见别人呼唤他的名字,好似肯定了他的一生,这于他而言已是一种莫大的成全和欣慰。
江空青艰难地想抬起头,却没有半分移动的能力。
抱住他的赵苑诗好像知道他想做什么,立刻半拥着他坐起来,让他靠在她的肩膀上,扶着他的头向空中望去。
她带着哭腔道,
“你看,望幽没有事。所以求求你,能不能再坚持坚持,最起码等她来,等她来……”
江空青眨了眨空洞的双眼。
好可惜,他好像连望幽最后一眼都见不到了。
不过没关系,他早就将她印在心底了。
唯一遗憾的是,他终是不能践诺,同望幽一起去看那朝暮阁的云霞天了。
江空青眼睫轻颤,像是蝴蝶濒死前最后挣扎的蝶翼,失去焦点的瞳孔也慢慢散尽了光芒。
朝暮阁的云霞天,一定很美很美吧……
江空青靠在赵苑诗肩膀上的头轻轻垂下,再无声息。
赵苑诗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失声痛哭。
“为什么……”
“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以命救我?”
“明明你可以好好活着,明明该死的人是我!”
她本已经放手,要去没有他的天地,如今她还如何说服自己?
青檀红着眼,看着地上的两人,深深叹了口气。
从此以后,苑诗怕是要一辈子都要活在江空青的身影里。
……
此时半空中的望幽已经汲取了大半魔息,重夜的身体也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只剩下最后一缕本体魔息还在体内维持着他的身形。
“望幽,谢谢你。”
重夜神色坦然,并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和不安。
望幽苦笑,“因为我你都快死了,还谢我什么?”
重夜摇摇头,看她的眸色深沉,似跨越了千万年的洪荒宇宙,最后却只将目光降落在她眼中。
“你不知道你为我带来了什么,那是我即使再次陨落也不觉可惜的原因。”
她带他走过这人间一趟,领他看遍红尘千情,开始觉得万物有趣。他空寂的灵魂因此生出血肉,从无尽虚空中孕出一片碧海繁花。
从此,他魂有所归,心有所依。
望幽的眼底有无尽的悲伤,但眼神却依旧熠熠闪亮,她扯了扯嘴角,
“你知道的,我从不让别人替我做决定。”
此话一出,重夜便感觉不妙。
下一秒,本还在向她体内涌入的魔息却突然停止,失去了控制。
望幽五指成爪,在自己头顶聚集灵力,本来已经进入她体内的魔息全部在她手中重聚,甚至比重夜渡给她的还要多。
她在自行剥离神魂上的魔息!
“望幽!停下来!你会死!”
重夜抬手想要重新控制魔息,却发现根本无力阻止。
望幽的表情因神魂撕裂的痛苦而显得有些狰狞,她的嘴角也开始不停淌血,但却仍是笑着说道,
“本体魔息既然给了我便是我的了,现在想怎么用可不由你说了算。”
她知道即使她愿意主动剥离魔息,重夜也不会动手。
她也知道重夜最后一定会将魔息全部渡给自己。
所以她一直在等,等重夜将大部分魔息渡给她,也等她能因此拥有自行剥离魔息的能力。
“求你……不要……”
此刻,曾经高高在上的魔神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卑微地祈求她回心转意。
一滴泪从重夜眼角滑落。
神本无泪,不过是未至伤心。
有人温柔拭去了那滴泪,是重夜自己系了偶线的左手。
他睁大了眼睛,明白了什么,却又绝望至极。
单向控制的是偶线,两心相悦的却是鸳鸯弦。
有情人心意相通,才能彼此左右对方身体。
望幽用鸳鸯弦替他擦去眼泪,却依旧没有心软。不过眨眼,她神魂中的魔息便已经被全部剥离干净。
只见她一手捏碎一道赤色光芒,一手将所有的本体魔息送向重夜。
“同承契已毁,重夜,重归神位,复生吧。”
魔息接触到重夜的一瞬,两人的神魂擦肩而过。
【为什么?你明明说过你的性命最重要,不会为了我放弃生命。】
【我的性命很重要,但我想守护的东西更加重要。】
【你离成神只差一步,成神后自然能保护下面那些人的性命。】
【来不及。魔息本非我物,不说成神,能彻底融合并控制它都需要时间,更别说以此打败帝江。
可帝江屠戮只在一息之间,我不敢用所有人的性命去赌自己在此之前就能让魔息完全为我所用。
而你不同,只要魔息完整便能顷刻恢复所有神力。只有神力完整的你,方能做到覆掌间击杀帝江,救下所有人。
如此既成全了你,又保全了宗门,这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不是成全,你好好活着才是对我的成全。】
【你忘了,我想用生命守护的人里,也有你。】
黑色的魔息化为暗芒完全包裹住了重夜,望幽的身体却已然开始崩溃。
她的经脉寸断,灵力流失,连血肉都开始一片片剥落,神魂更是在剥离魔息时便已被撕裂。
此刻望幽仍未消散全然是靠着最后的意志在强撑。
她决绝至此,不仅是为了宗门和重夜,更是在赌自己命不该绝。
赌她那未知的前尘,能给这场必死之局带来变数。
帝江一击不中,已重新聚起更大的龙卷风,誓要将整个凌绝峰夷为平地。
望幽抬眸看去,即使全身血色模糊,但她的眼睛依旧如明月般透亮清澈。
她眼中有山川湖海,有白云苍狗,有四季轮回,有生灵万物。
有生生不息的顽强,也有永远坚定的决心。
望幽最后看了一眼即将恢复神力的重夜,便聚起仅剩的灵力,燃尽所有的神魂碎片,化为耀眼的流光向帝江疾驰而去。
“我说过,凡我所爱者,我皆要。”
“你依旧左右不了我的选择,帝江,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