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瑞雪握着杯盏的手微微发抖,原来早有迹象可寻,只是她沉醉在少年的“温柔乡”里麻木且不自知?
“太子妃,您别生气,殿下这么做,也是自有他的原因,您看殿下,临走前还嘱咐奴婢一定要好好照顾您呢。”
见姬瑞雪脸色不好,阿挑忙去顺她的背,暗自埋怨自己多嘴多舌,将事情一股脑全说出来了,令太子妃和殿下心生嫌隙。
姬瑞雪冷笑,自有原因?为他找补?
多像是女子陷入爱河时的自我pua!
他的原因没别的,皆是为满足他自己那点私欲,作怪的、虚荣的、嫉妒的,用一张温软柔和的面具将自己的坏心思全都藏起来,背地里搞破坏,以伤害旁人为代价。姬瑞雪不禁想到宋枭野在斗兽场上赢得胜利时嗜血而贪恋的目光,还有那些被少年逼死的战俘,惨死在钉柱上还要捂住孩儿双眼的妇人,以及宋枭野从始至终也未曾动容过的脸庞。
之前她无数次说服自己,他从小便缺爱,活得没有安全感,如今更是被投入了一个你死我亡的环境,他的血腥和残忍,只是为了尽快结束战争。
这些行为或许有些极端,却也和他的成长环境脱不开干系,况且,他也没别的选。
可若说对待敌人的不择手段和暴戾是为了自保和完成中原太子的使命,那他对阿蛮、对萧善水这样与他无冤无仇不相干的人,又何苦要去迫害他们?
难道原因仅仅是自己与他们走近,他宋枭野便能心生嫉妒,要将人给毁了?
阿挑见姬瑞雪神色发冷,仍在安慰:“殿下真的很疼爱太子妃,太子妃莫要因着从前事与殿下心生隔阂啊。”
“其实若按罪处,萧大夫与太子妃走得亲近,上回同处一屋之事,若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莫说是一根手指,就是斩了萧大夫的脑袋,那也是理当的。”阿挑尽可能将事情的严重性弱化,她仔细措辞,才将这一番安慰话托出。
姬瑞雪侧目过来望她,似乎在打量着什么,琉璃似的眸光轻轻闪动。
少女心里蓦然升起一阵荒凉和悲戚。
是啊,眼前这个丫头也是生长于这个阶级分明、可以草菅人命的时代。
她自小便知尊卑有别,太子做什么都是对的,太子妃身为太子的附属品,得到了荣宠与疼爱,已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运。
哪怕被禁锢在一个黄金打造的囚笼中,她也该感恩戴德的接受。
断胳膊断腿算什么,没杀已算是幸运。
上位者对于底层人民的碾压和剥削便是可以无章法无道理——
然而,她还该自我安慰似的为这饱含了私欲的行为开脱么?
他能这样残忍无情的对待其他生命,又如何能保证,有朝一日,他的手段和心计不会用到她身上?
阿挑见姬瑞雪的面色缓缓趋于平静,她心下松了口气。
太子妃这该是想明白了。
太子妃的确是想明白了。
姬瑞雪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又倒了杯茶喝下,眼神逐渐清明。
她就不该是这个鸟不拉屎的部落里的和亲公主,更不是他们口中的什么所谓的太子妃。
之前救助宋枭野、主动勾引少年成为他的妾,对他种种的示好行为否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
为了——
为了从一个虚拟的世界回到那个现实世界,唤醒真正在现代人躯体里的自己。
演员演戏还会真情实感代入呢,还有因戏生情的呢!何况是在这样真实的场景下体验,所有Npc的生死都是在这个虚拟世界真实发生的!
她有代入感,甚至是对这里的事物产生感情,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少女脑海中不断复现那双幽幽的绿曈,无辜稚气,平静无波,她却未觉一阵清风已飕飕刮来。
一张放大的脸已跃然眼前,浓重的睫毛忽闪,瞳光懵懂。
“阿雪?”
姬瑞雪被声音拉回现实,她感知到少年热切晃荡她的胳膊,嘴唇有意无意擦过她的耳垂。
少女木然侧过脸:“阿挑,你先出去。”
宋枭野身子一僵,有些慌乱地瞧她,嘴唇抿紧。
营帐中只剩下两人了,宋枭野掩下眼瞳里的幽怨,下巴抵在少女肩上,撒娇似地道:“阿雪,可是有人惹你不快了,告诉阿野,我去替你出气。”
少年虽故意在她脖颈间吹热气,姬瑞雪却感觉自己脖子无比僵硬,连同血液一起像是凝固在血管里。
简直凉得结霜,冻成冰块。
果然,那些迫害人的事,若非她留心发现,他是打算从此瞒下,再也不提。
便如风雪里的痕迹般过却无痕。
少女声音里有些冷:“你是不是瞒过我一些事?”目光侧看他那双眼,此刻还带着未散完依恋的缱绻。
宋枭野神情迷茫:“阿雪,你在说什么?可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眼前人言语冰凉,完全失了平日的娇俏生动,神色更是冷如霜雪,简直像是审犯人一样望他。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衣角,骨节泛白,声音尽可能镇定,目光炯炯望她:“阿雪,我怎会瞒你?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姬瑞雪嘴角扯出一丝讥讽:“你确定?你再好好想想呢?”事到临头,她气势都到这份上了,这小子还想瞒她?
果真是岁数不大,心机却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处处想着算计。
宋枭野见她勾起唇角,像是要笑,心里有些委屈。
上回中秋时二人在屋顶赏月,少女偎在他身侧的情态,他真切的能感知到爱意流动。
隔些日子不见,感情不该更浓厚才是么?
少年心揣怀疑,却又无比自信。
他只想着她同寻常一样,见着了刑房里不好的事,下意识安慰道:“阿雪,不管你怎么问,我还是说,你是我是信任的人。”
一面说着,宋枭野献宝似地将怀里的海棠花枝递到少女面前:“阿雪瞧瞧,我特意带回来的?你可喜欢?”
姬瑞雪静静凝着花枝上饱满的露珠,像是新从树上摘下的鲜活,却又因少年的呵护,虽是冬日,却也萦着清冽而温暖的气息。
她目光收回来,定定望着他:
“你害了阿蛮,还亲手砍了萧善水一根手指。”
“还有葫芦伤了腿,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宋枭野讨好的笑容凝在脸上,他绿曈里闪烁着诡异的光,有种嘴脸忽被撕开的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