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晨雾往城西走,脚底沾的灰还没散干净。那块玉佩还在怀里揣着,边角硌得肋下生疼,像块烧红的铁片贴在皮肉上。风一吹,袖口飘起,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浅痕——是昨夜从执法弟子手里抢人时划的,不深,但血没止利索。
寒星这名字听着冷,其实我骨头里热得很。可楚昭说,热劲儿得藏住,越想撕脸皮,越要笑得像请客吃饭。
所以我现在走路都轻手轻脚,连喘气都压着节奏。耳侧那根红绳忽然颤了下,我立刻停步,指尖贴上去一捻——有动静。
追踪粉还活着。
三天前我在集市那家糖画摊子上下的料,混在他家桂花蜜里头,甜得发齁,专克毒巢母虫那一套掩味香。当时我还顺口问了一句:“老板,今儿糖稀熬久了?”他笑着说:“火候刚好。”可他眼珠转得太快,快得不像个卖糖的。
现在这股甜腥味顺着风飘过来,断断续续,像是被人拿布捂住嘴说话。我眯眼往前看,废弃药庐塌了半边墙,门口一堆枯花,花瓣边缘泛黑,纹路刻着“孝”字——又是他们那套虚头巴脑的东西。
我蹲下身,把星盘碎片含进嘴里,舌尖一抵,无声哨音就散进空气。粉尘被引动,像细线一样浮起来,在空中扭出一道弧,直指屋内火盆。
好家伙,还真会藏。
我摸到窗缝往里瞧,那人背对着我,穿着洗得发白的天衡宗外门袍,正低头烧纸。火苗跳得不太对劲,蓝底带绿,那是掺了符灰的火,专烧不能留世的情报。
我认得他,徐隐。上次见他还哆嗦着念错传音咒,被执事罚抄《清心诀》三百遍。怎么现在倒成了送密信的?
我没急着冲进去。楚昭说过,废物突然有用,要么是背后有人牵线,要么……他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我绕到门后,一脚踹开。
火光猛地一晃,徐隐回头,眼神发直,手里信纸只烧了一半。他反应快得离谱,抽剑就刺,招式狠辣,走的是天衡宗杀阵路子,根本不是他这种外门能练出来的。
我偏头让过,发丝擦着剑锋掠过,飘下来两根。星盘弹出半尺宽,挡下第二剑。金属相撞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屋里炸得人心慌。
我没还手,反而往前凑了一步。近到能看清他瞳孔——里面有一道血丝一闪而过,像是被人用针扎进去又抽出来。
果然是傀控符。
我冷笑,星盘瞬间变形为短戟,戟柄猛砸地面。震波掀起飞灰,迷了他眼。他动作一滞,我就势扑向火盆,一把捞出那张未燃尽的纸。
上面就一句话,字写得歪歪扭扭,像是赶时间:
**“玄冥阁有残页,速报掌门。”**
底下盖了个印,三瓣莲纹绕一圈,正是正道监察堂的戳。
我捏着纸的手指收了收。他们知道残页在我们那儿?谁说的?星盘裂过一次的事除了楚昭没人该知道,难道……
身后风声骤起!
我旋身横戟,铛的一声架住第三剑。徐隐满脸扭曲,嘴角甚至淌出血沫,显然是强行催动符咒撑着意识。这种状态撑不了多久,搞不好下一秒他自己就得爆体。
我退半步,不再纠缠,抬腿就是一脚,正中他胸口。他飞出去撞上墙,滑下来瘫在地上,眼白翻起,嘴里嗬嗬作响。
活口留住了,但估计也撑不到审问。
我刚想把他拖到角落,忽然后颈一紧,像是有人拿冰锥轻轻点了下。
抬头。
屋顶站着个人影。
黑衣,银纹,青铜夔龙簪束发,单片琉璃镜映着晨光,手里折扇慢悠悠摇着,像在看戏。
楚昭的规则凝形。
我没吭声。他知道我在等指令,我也知道他不喜欢废话。
他抬起手,食指在太阳穴上轻轻一点。
闭嘴。
我懂。现在说什么都不安全,说不定隔壁巷子就有监听符在偷听。我把密信叠好塞进怀里,顺手把星盘按在他额头上,划出一道封印。篆文亮了下,变成一行小字:“别死太快。”
搞定。
我退到院子中央,仰头看着他:“你要我做什么?”
他没答,只是微微摇头,唇角动了动,像是笑,又像是嫌弃。
然后他抬手,折扇朝东边一指。
我知道意思——那边还有东西等着我去挖。
但我没动。
“你早知道了是不是?”我盯着他,“从屠村那天起,你就知道他们在盯残页?”
他依旧不语,只把折扇合拢,轻轻敲了两下屋脊。
一下是肯定。
两下是警告。
我咬牙:“那你为什么不早说?让那孩子多活一天,少流一滴血,很难?”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钉子似的嵌进耳朵里:“因为他们需要相信,自己还能骗下去。”
我愣住。
“一个谎言要崩,得先让它膨胀。”他目光落在我怀里的信上,“现在,它快撑破肚皮了。”
话音落下,他身形开始变淡,边缘像被风吹散的墨迹。
我急了:“等等!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继续到处安钉子吧?”
他最后一眼扫过来,带着点说不出的味道,像是看一个终于学会拆炸弹的新兵。
“你已经动了第一颗雷。”他说,“剩下的,让他们自己踩。”
风一卷,人没了。
我站在原地,手指攥着那封残信,指节发青。院子里静得可怕,连枯花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忽然,星盘在我掌心震了一下。
我低头看去,表面篆文正在重组,缓缓拼出四个字:
**前方高能!**
我抬头望向东边巷口。
那儿站着个穿灰袍的老头,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子里堆着几株草药。他低着头,脚步平稳,可我分明看见,他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上,缠着一条细如发丝的金线——和昨夜那个执法弟子腰带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我慢慢把手伸进怀里,握住了星盘的柄。
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我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