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议会正式结束已经三天了，赫伦堡的喧嚣并未随着大议会的落幕而平息，反而像瘟疫发源地一样从废墟的各个角落滋生蔓延，朝着整个七国蔓延开来。
韦赛里斯·坦格利安被正式宣布为铁王座继承人的消息如同带着铁锈味的寒风刮过整个七国时，带来的并非纯粹的欢庆，而是一种混合着忧虑、恐惧和野心的窃窃私语，甚至要有看不见的暗流正在不断涌动。
在焚王塔最高处一间勉强算得上完整的石室里，韦赛里斯站在狭窄的窗边，眺望着下方如同蚁群般骚动的人群。他身上那件象征王储身份的华丽天鹅绒外袍，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本就单薄的肩膀微微佝偻。苍白的面孔上找不到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兄弟阎墙的无助与忧伤。
“他偷走了它们，奥托。”韦赛里斯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他偷走了龙蛋，那是坦格利安家族的根基，也是未来的希望……他怎么能这样？”他猛地转过身，眼底那抹不祥的紫光又开始不安分地跳跃，像是风中残烛。
“他是我弟弟！我们血脉相连！我们本该共同进退！”韦赛里斯的咆哮仍旧在继续。
戴蒙王子袭击龙石岛龙卫并且抢走三枚龙蛋的消息传回赫伦堡，这让韦赛里斯难以接受、
作为首相的奥托·海塔尔站在王储韦赛里斯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距离。他的脸上刻满了忧虑，但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冷静算计的光芒。
他刻意使用了敬称，试图用言语的锚稳定这条即将倾覆的船“王储殿下，戴蒙亲王的行为毋庸置疑是叛国，他已被狂怒和野心吞噬，不再视您为兄长，而是他通往权力之路上必须清除的障碍。”
“障碍？”韦赛里斯发出一声短促而苦涩的笑。
“我是遵循传统，遵循祖父大人和领主们的选择选出来的王储，那是最为神圣的选择……”他用手揉着太阳穴，那里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学士指控的“古老邪恶魔法侵蚀”如同毒蛇，在他脑中嘶嘶作响。
“正是如此，王储殿下。正如一句古语所说，你很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难以改变人心中的偏见。”奥托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充满说服力。
“您的合法性源于传统与律法，源于这片土地上所有领主的共同意志。戴蒙的暴力行径，恰恰证明了他与这些基石背道而驰。他或许能凭借恐惧暂时占据龙石岛，但他永远无法获得七大王国的真心拥戴。至于那些龙蛋……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一种刻意的轻描淡写“瓦雷利亚钢需要烈火与锤打才能成型，龙蛋也需要合适的孵化者。在错误的人手中，它们不过是漂亮的石头。”
这番话像是一剂温和的镇定剂，暂时抚平了韦赛里斯一部分焦躁。他依赖奥托，如同藤蔓依赖古树。
他知道海塔尔家族在他身上投下了重注，他们的利益如今已与他的王座紧密捆绑。这是一种冰冷的安慰，但总比独自面对戴蒙的剑和那萦绕不去的血咒幻影要好。
韦赛里斯终于找回了些许力气，语气变得坚决“我们必须立刻返回君临，召集大臣们发出通缉令，宣布戴蒙·坦格利安为叛国者并且追回龙蛋。龙石岛必须要掌握在我的手中，不能再出现龙蛋失窃……”他犹豫了一下，龙石岛是坦格利安家族的龙兴之地，更是继承权的象征。
“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王储殿下。”奥托微微躬身，掩去了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混乱是阶梯，而戴蒙亲手为他搭建了一级，一个虚弱、需要依靠的王储正是权臣最好的舞台。
就在韦赛里斯于高塔上咀嚼着他苦涩的胜利时，真正的风暴已然降临龙石岛。
……
半天之前的龙石岛，黑色的城堡矗立在凄风苦雨之中，仿佛一头被遗忘的巨龙骨骸。戴蒙·坦格利安骑着“血虫”科拉克休，如同死亡之神般撕裂铅灰色的天空，降临在城堡庭院。血红色巨龙的双翼卷起狂风，吹得守卫们东倒西歪，它喉咙深处发出的低沉咆哮让脚下的土地都在震颤。
没有多余的言语，甚至没有正式的宣告。戴蒙跃下龙背，暗黑姐妹已然在手，剑身的波纹在阴郁天光下流动着嗜血的光泽。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冻结的、绝对的怒意，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亲王殿下！”龙石岛代理城主，一位年迈的坦格利安家臣，试图上前劝阻，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戴蒙甚至没有看他，只是手腕一抖，暗黑姐妹如毒蛇吐信，一道寒光闪过。老城主捂着喷血的喉咙踉跄后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最终沉重地倒在泥泞中。
“还有谁想质疑他的王子？”戴蒙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雨，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上。守卫们僵在原地，手中的长矛微微颤抖。面对科拉克休那燃烧着硫磺怒火的金色竖瞳和戴蒙手中那柄家族传承的弑亲之剑，任何抵抗的念头都显得可笑而徒劳。
他大步穿过庭院，对身后的杀戮和恐惧置若罔闻。他的目标明确——龙穴深处的孵化室。
那里，在冰冷的火山岩砌成的巢穴中，几枚龙蛋静静地躺在温暖的灰烬里。它们形态各异，色泽深沉，有的如覆盖着青铜鳞片，有的如打磨过的黑玉，还有一枚呈现出诡异的深绿与青铜斑纹，仿佛蕴藏着古老的森林之梦。龙蛋内部传来微弱而稳定的悸动，如同沉睡巨龙的心跳。
戴蒙伸出手，指尖拂过那枚黑玉般的龙蛋，触感温热，仿佛在抚摸活物。他的眼神复杂，狂怒之下，竟流露出一丝近乎虔诚的专注。
“他们不配拥有龙蛋和巨龙。”他低语，声音只有自己和这些未出生的龙能听见。
“他们用选票玷污了坦格利安的血统，将权力分给了凡人，还用阴谋扼杀了力量。他们只配在摇摇欲坠的王座上腐烂。”
他将选中的三枚龙蛋——那枚黑玉般的，那枚覆盖青铜鳞片的，以及那枚深绿斑纹的——仔细地用厚绒布包裹，放入一个特制的镶铁皮箱。他的动作近乎温柔，与方才的冷酷杀神判若两人。这些龙蛋是他的希望，是他对抗那个虚伪世界的资本，是他未来龙群的基石。
完成一切后，他提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走出龙穴。科拉克休感受到主人的决绝，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浪冲击着黑色的岩壁。戴蒙翻身上龙，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他曾经视作家园的堡垒，眼中没有任何留恋。
“起飞！”他命令道。
血红色的巨龙展开巨翼，强有力的后腿蹬地，激起漫天碎石和尘土。它载着它的主人和那三颗承载着野望与动荡的龙蛋，冲入阴沉的天幕，向着狭海对岸，那片充满无限可能和危险的自由土地飞去。
龙石岛在他身后迅速缩小，变成视野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他切断的不仅是与韦赛里斯的兄弟之情，更是与那个束缚他、否定他的旧世界的一切联系。前路未知，但他宁愿在风暴中称王，也不愿在和平中为臣。
潮头岛的浪花拍打着礁石，声音舒缓，与赫伦堡的剑拔弩张恍如隔世。
雷妮丝·坦格利安站在自己家族城堡的露台上，任凭海风吹拂她依旧鲜艳的银金色发丝。她听着使者汇报戴蒙抢夺龙蛋并叛逃的消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远方传说。
“所以，戴蒙终究还是因为野心把自己变成了一头真正的野龙。”她淡淡地评价道，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赞赏。
她挥手让送来消息的学士退下，转身看向正在不远处，由侍从陪着练习木剑的儿子兰尼诺。男孩挥剑的动作还带着稚嫩，但眉宇间已有了科利斯·瓦列利安的坚毅轮廓。
“母亲，戴蒙叔叔真的叛国了吗？他还会回来看我吗？”兰尼诺跑过来，仰着头问，紫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雷妮丝蹲下身，轻轻整理了一下儿子的衣领。“他选择了自己的路，兰尼诺。一条……非常危险的路。”她没有直接回答叛国与否，在她看来，权力的游戏里，忠诚与背叛的界限本就模糊不清。
“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记住韦赛里斯是如何看似胜利实则步履维艰，记住戴蒙是如何用暴力反抗秩序。这比任何骑士道故事都更能教会你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她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广阔无垠的大海。她的丈夫，“海蛇”科利斯伯爵，正率领着强大的瓦列利安舰队在狭海上巡弋，那才是她真正的力量，远比赫伦堡大厅里那些摇摆不定的选票更可靠。韦赛里斯的虚弱已然公开，戴蒙的自绝于家族更让局面复杂，但也……更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