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在药力和金针的作用下,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期间他时而发出痛苦的呓语,时而又陷入令人不安的沉寂。苏婉清几乎未曾合眼,一直守在他床边,密切关注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和脉搏,不时用温水替他擦拭额角的冷汗。
陈老先生也留在府中随时照应,每隔几个时辰便为林砚行针用药,竭力压制那诡异的毒性。
囡囡似乎也明白爹爹病得很重,变得异常乖巧,不再吵闹,只是常常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托着腮帮子,眼巴巴地望着内室的方向,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整个林府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担忧之中。下人们行走做事都踮着脚尖,生怕惊扰了侍郎的静养。
直到第二日傍晚,林砚的呼吸才终于变得平稳悠长一些,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虽然依旧虚弱,但总算是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
陈老先生仔细诊脉后,长长松了口气,对熬得双眼通红的苏婉清道:“夫人,最凶险的时刻算是过去了。侍郎体内余毒已被暂时压制住,但并未根除,此次伤及心脉,需要极长时间的静养,万不可再动气劳神,否则毒性反复,后果不堪设想。”
苏婉清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连声道谢,亲自将疲惫不堪的陈老先生送出去安置休息。
她回到床边,看着林砚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轻轻替他掖好被角,心中充满了怜惜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只要人还在,就好。
她拿起那块被林砚紧紧攥在手里、囡囡给的“护身石”,小心翼翼地放进他的枕边,希望女儿这份纯真的心意,能带给他一些安宁。
然而,林府的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就在林砚病情稍稳的次日清晨,一辆看似普通、却透着不凡气息的青幔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林府侧门。驾车的是个面容普通、眼神却异常沉静的中年人。
一名门房上前询问,那驾车人并未下车,只是递过一枚看似普通的木制腰牌,低声道:“故人来访,请禀报林夫人,就说‘青萍之末,欲辨风向’。”
门房见对方气度不凡,不敢怠慢,连忙将腰牌和话语传了进去。
苏婉清刚刚伺候林砚用了药,正疲惫地揉着额角,听到禀报和那八个字,心中猛地一跳!
青萍之末,欲辨风向!
这与听风阁那“风波起于青萍末”的古训何其相似!来人是听风阁的人?而且是高层?!
她立刻打起精神,对林忠吩咐道:“请客人去西厢书房,我稍后就到。”
她需要单独见见这位不速之客。对方在这个敏感时刻,以这种方式来访,必然与那枚神秘的听风令和高准的失踪有关!
她安顿好尚未醒转的林砚,又嘱咐奶娘和丫鬟看好囡囡,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裙,深吸一口气,走向西厢书房。
书房内,一个穿着灰色布袍、身形清瘦、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老者,正背着手,欣赏着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古井深潭,但苏婉清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深不可测的压力。
“阁下是?”苏婉清稳住心神,开口问道。
那灰衣老者微微一笑,笑容让他平凡的面容显得柔和了些许,他并未回答苏婉清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夫人可曾听过一句话:‘螺旋现,黑石出,非阁主令,乃警示符’?”
苏婉清心中一震!这话与那“货郎”传达的古训类似,但意思却似乎更深一层!警示符?
“还请阁下明示。”苏婉清不动声色。
灰衣老者踱步到窗前,望着庭院,声音低沉而清晰:“高准,确是我听风阁埋于宫中最深的暗桩之一,代号‘潜鳞’。那枚螺旋黑石令,并非调令或信物,而是他在察觉到自身可能暴露、或面临无法传递消息的绝境时,启动的最高级别警示!此令现,意味着他发现了足以颠覆乾坤、危及社稷的惊天秘辛,并且……他自身已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苏婉清倒吸一口凉气!高准是听风阁的暗桩?!那枚令牌是警示?!他发现了什么?
“他发现了什么?”她急切地问。
灰衣老者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苏婉清,一字一句道:
“他最后传递出的、未经证实但等级最高的情报指向——伪造批文、勾结东南、意图袭杀林侍郎并阻挠开海的,除了徐阶,可能还涉及……宫内一位极有权势的贵人,甚至……可能与当年漕帮风云中,一股始终未曾浮出水面的神秘势力,‘潜龙会’,有所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