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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大鹏盯着手里泛黄的牛皮纸信封,指腹摩挲着边缘磨损的纹路,鼻腔里还残留着殡仪馆消毒水与香烛混合的怪味。三天前,素未谋面的远房祖母在南方小城病逝,律师联系到他时,他正在工地指挥吊车作业,满身尘土与汗水,与“遗产继承人”这个身份格格不入。

信封里只有两样东西:一本线装族谱,封面写着“司马氏宗谱”四个篆字,纸页脆得仿佛一碰就碎;还有一张折叠的楼契,朱砂印泥早已褪色,却仍能辨认出“鹤归楼”三个字。律师特意叮嘱,祖母临终前反复强调,这楼契务必亲自收好,入住后“亥时闭楼,禁开西窗”,其余的话,便再无交代。

司马大鹏今年三十五岁,在工地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从学徒做到工头,攒下的积蓄刚够付一套小户型的首付。接到遗产通知时,他本以为是骗局,直到跟着律师去了那座叫“青溪”的小城,亲眼见到鹤归楼的那一刻,才恍惚觉得这一切是真的。

鹤归楼藏在青溪古镇的深处,绕过青石板铺就的窄巷,穿过爬满青苔的石桥,远远就能看见那座青砖黛瓦的两层小楼。墙角生着半人高的杂草,院门上的铜锁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几只麻雀。

“这楼有些年头了,民国时期建的,你祖母十年前搬离后,就一直空着。”律师站在院门口,不愿再往里走,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忌惮,“镇上的人都说……这楼不太平,你自己多留心。”

司马大鹏咧嘴笑了笑,常年在工地见惯了风吹日晒,走夜路、住工棚都是常事,哪会信什么“不太平”的说法。他谢过律师,接过沉甸甸的钥匙,看着对方匆匆离去的背影,转身推开了楼门。

楼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混杂着陈旧木料的气息,不算难闻,却透着几分死寂。客厅宽敞,地面铺着磨损严重的青砖,墙角立着一架老式红木屏风,上面雕着松鹤延年的图案,只是部分雕花已经脱落。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轴受潮卷边,画面模糊不清。

司马大鹏放下肩上的行李包,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逐一查看房间。一楼有厨房、卫生间和一间储物室,储物室里堆着些破旧的桌椅板凳,蒙着厚厚的灰尘。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会断裂。二楼有三间厢房,东厢房和正房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个衣柜,西厢房的门却紧紧锁着,门锁是老式的铜锁,锈迹已经爬满了锁身,窗棂上糊着一层残破的朱砂纸,光线昏暗,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他想起律师转述的祖母遗言,“亥时闭楼,禁开西窗”。亥时就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他嗤笑一声,只当是老人的迷信,随手将楼契和族谱放进正房的衣柜抽屉里,又从行李包里翻出祖母的旧相框——这是他从殡仪馆带回来的唯一念想,相框里的老太太穿着蓝色斜襟布衫,笑容温和,眼神却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收拾到傍晚,司马大鹏累得瘫坐在门槛上,掏出烟盒点燃一支烟。青溪古镇的空气清新,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和隐约的鸡鸣犬吠,与城市的喧嚣截然不同。他盘算着,等修整好这座老楼,要么卖掉换一笔钱,要么改成民宿,总比在工地风吹日晒强。

天黑后,他简单煮了碗泡面,洗漱完毕便躺在正房的木板床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叩叩”声。

声音很轻,像是有人用手指轻轻敲击木门,断断续续,从西厢房的方向传来。

司马大鹏猛地睁开眼,侧耳倾听。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那叩击声却又消失了。“难道是老鼠?”他喃喃自语,老房子里有老鼠并不奇怪,他翻了个身,强迫自己继续睡觉。

可刚闭上眼睛,那“叩叩”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清晰了些,像是就在西厢房的门后。司马大鹏心里泛起一丝异样,他起身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走到西厢房门口。铜锁依旧牢牢锁着,门与门框之间没有缝隙,那声音却仿佛穿透了门板,直直钻进耳朵里。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把铜锁,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锁身,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指尖蔓延开来,顺着手臂钻进心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电筒的光线突然闪烁了几下,随即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司马大鹏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摸出打火机点燃,微弱的火光中,西厢房的窗棂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残破的朱砂纸像是某种诡异的符号,在黑暗中隐隐蠕动。他不敢再多待,转身快步回到正房,反手关上房门,直到躺在床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司马大鹏就爬了起来。他走到西厢房门口,发现铜锁依旧完好,窗棂上的朱砂纸也没有变化,昨晚的一切仿佛只是噩梦。可指尖残留的寒意和那清晰的叩击声,又真实得让他无法忽视。

他决定彻底打扫一下阁楼,或许能找到些关于这座老楼的线索。阁楼在二楼楼梯的尽头,堆满了杂物,蛛网遍布。司马大鹏搬开几个破旧的木箱,在角落发现了一个铁盒,铁盒上挂着小小的铜锁,已经锈死了。他找来螺丝刀,费力撬开铁盒,里面装着一本泛黄的日记,封面没有署名,纸页已经泛黄发脆。

他翻开日记,里面的字迹娟秀,是女性的笔迹,记录的时间大多集中在民国二十五年前后。日记里的内容大多是日常琐事,偶尔提到“将军”“府中”“西窗”等字眼,字里行间透着几分哀怨。翻到中间一页时,司马大鹏的目光顿住了——那一页没有文字,只画着一个诡异的符号,符号呈圆形,中间是交错的线条,像是某种符咒,下方用红墨水写着四个字:“西窗通阴,锁魂为契”。

红墨水的颜色暗沉,像是干涸的血迹,看得司马大鹏心里发毛。他继续往下翻,后面的日记内容变得越来越混乱,字迹潦草,充满了绝望和怨恨,最后几页甚至写着“不得解脱”“血债血偿”等字眼,日期停留在民国二十六年的深秋。

“这日记是谁写的?是祖母吗?”司马大鹏皱起眉头,相框里的祖母笑容温和,实在不像是能写出这般怨毒文字的人。他将日记收好,打算等有空了再仔细研究,又在铁盒底部发现了一把小巧的铜钥匙,钥匙上刻着与日记里相同的诡异符号。

“这是西厢房的钥匙?”司马大鹏心里一动,拿着钥匙走到西厢房门口。他将钥匙插进铜锁的锁孔,轻轻转动,却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纹丝不动。他加大力气,“咔哒”一声,钥匙像是碰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突然停住,紧接着,那股熟悉的刺骨寒意再次袭来,比昨晚更加强烈,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司马大鹏吓得猛地缩回手,钥匙也掉在了地上。他捡起钥匙,发现钥匙尖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粉末,像是干涸的血迹。他再也不敢尝试,转身跑回正房,将钥匙和日记一起锁进了衣柜。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接二连三地发生。

第一天,他洗好的衣服晾在院子里,傍晚收回来时,发现每件衣服上都沾着几块黑色的霉斑,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可当天明明是晴天,太阳晒了一整天。

第二天夜里,他睡得正沉,突然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睁开眼,发现床头柜上的祖母相框竟然转了方向,原本对着床头的相框,此刻正对着西厢房的方向,老太太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门板,落在某个未知的角落。

第三天,他在厨房煮面条,转身去拿酱油的功夫,回头就看见碗筷散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明明记得,自己刚把碗筷摆好放在灶台上,绝不可能轻易掉落。

这些怪事让司马大鹏心里越来越不安,他开始后悔当初冲动地决定留下来。这天中午,他正在院子里清理杂草,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蓝布衫、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走了进来,手里挎着一个竹篮。

“你就是新来的房主吧?”老太太嗓门洪亮,眼神锐利地打量着司马大鹏,“我是隔壁的张婆,你祖母当年搬走后,这院子还是我帮着照看的。”

司马大鹏连忙道谢,给张婆搬来一把椅子。张婆坐下后,喝了口司马大鹏递来的茶水,慢悠悠地说:“小伙子,不是我说你,这鹤归楼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怎么敢一个人住进来?”

“张婆,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司马大鹏心里一紧,连忙追问。

张婆叹了口气,眼神变得凝重起来:“这楼是百年凶宅啊!民国的时候,这里是军阀周培安的外宅,他养了个姨太叫苏曼卿,长得可漂亮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后来周培安为了攀附更高的权贵,诬陷苏曼卿通奸,把她关在西厢房里。那苏曼卿性子烈,不堪受辱,就在西厢房悬梁自尽了。”

司马大鹏的心跳骤然加快,下意识地看向西厢房的方向。

“自那以后,这鹤归楼就不太平了。”张婆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恐惧,“苏曼卿死后,她的丫鬟说,夜里总能看见西厢房有白影飘过,还能听见女人的哭声。周培安派人来做法事,可没过多久,负责做法的道士就离奇死在了西厢房里。后来周培安倒台,这楼换了三任主人,每一任都没好下场——第一任主人家的孩子失踪了,第二任主人得了疯病,第三任主人就是你祖母,十年前突然搬离,对外只说楼里闹鬼,再也不敢回来。”

司马大鹏听得浑身发冷,张婆说的这些,和日记里的哀怨文字隐隐对应。他想起那本诡异的日记,想起西厢房的叩击声,想起那些接连发生的怪事,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小伙子,听我一句劝,赶紧搬走吧!”张婆站起身,语气恳切,“这楼里的怨魂不散,再住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张婆走后,司马大鹏坐在院子里,心里乱成一团麻。他不是胆小的人,可接连发生的怪事和张婆的话,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这座老楼里真的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回到正房,从衣柜里翻出那本日记和族谱,仔细翻看族谱,发现祖母的名字旁边,标注着“养女”二字。

“养女?”司马大鹏愣住了,原来祖母并非司马家的亲生女儿,那她是谁?日记的主人会不会就是苏曼卿?

夜幕渐渐降临,青溪古镇陷入寂静。司马大鹏煮了碗面条,却没什么胃口。他坐在门槛上,看着西厢房的方向,那扇紧闭的木门和泛着红光的窗棂,在夜色中像是一张诡异的脸。

突然,他看见正房的镜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旗袍,长发披肩,身形纤细,正站在西厢房的门口,背对着他。司马大鹏猛地回头,西厢房门口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再转头看向镜子,那影子却又消失了。

“是眼花了吗?”司马大鹏揉了揉眼睛,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强烈。他想起张婆的警告,想起祖母的遗言,可越是害怕,就越想弄清楚真相。西厢房里到底藏着什么?苏曼卿的魂魄真的被锁在里面吗?祖母为什么要把这座凶宅留给自己?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里盘旋,让他坐立难安。他猛地站起身,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撬棍,眼神坚定地走向西厢房。“不管里面有什么,我都要打开看看!”

月光下,司马大鹏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握着撬棍的手微微颤抖,却还是对准了西厢房的铜锁。撬棍用力撬动,锈迹斑斑的铜锁发出“咯吱”的呻吟,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铜锁应声而落。

就在铜锁掉落的瞬间,西厢房的门突然无风自开,一股腐朽的霉味夹杂着淡淡的胭脂香扑面而来。黑暗中,仿佛有一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司马大鹏握紧撬棍,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了进去。他不知道,这一步跨进的,不仅是尘封多年的西厢房,更是一场无法回头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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