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当时笑着说,‘爱卿劳苦功高,该享享清福了。’”南宫诀模仿着一种温和却又诡异冷漠的语调,随即语气骤冷:“可我父亲说,‘北境未平,臣不敢卸甲。’”
讲到这,他目光转向龙辇,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就因这一句‘不敢卸甲’,便成了陛下的心头刺,眼中钉。功高震主……呵,好一个功高震主!”
“你们以为我父母是战死沙场?”
“不!他们是死于自己人的埋伏!死于他们誓死效忠的君王,亲手布下的陷阱!”
南宫诀猛地抬手指向皇帝:“那一日,我躲在帅帐后的角落里,亲眼看见!亲耳听见!”
“陛下派来的心腹太监,是如何假传援军消息,将我父母引入绝地!我母亲……我母亲她身中数箭,临死前还喊着‘陛下何故如此’!”
这番指控,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太子都愕然地看向龙辇上的皇帝,他虽然知道父母之死可能与父皇有关,却从未想过是如此直接的谋杀!
街道之后,百姓家中,门窗后的窃窃私语声瞬间变大。
龙辇上的皇帝喉咙里的“嗬嗬”声变得更加急促,浑浊的双目死死瞪着南宫诀,充满了血丝。
这小子……居然是装傻。
他怎么可能是装傻?!
“你……你胡说!”太子下意识反驳,但语气显然动摇。
“我胡说?”南宫诀冷笑:“那我这十年装疯卖傻是为何?若非亲眼目睹人间至恶,我一个十岁孩童,何至于此?!”
就在群情汹涌,局势即将彻底失控之际,一个雍容又悲切的女声突然从宫门内传来:
“住手!都住手!”
紧接着,只见皇后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疾步而出。
她今日未着凤冠,只穿了一身素雅的宫装,发髻微乱,脸上犹带泪痕,一双美目红肿,竟是前所未有的憔悴与悲痛。
皇后径直穿过对峙的双方,先是痛心疾首地看了一眼御辇上形容不堪的太子,然后目光落在龙辇上的皇帝身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但她没有走向皇帝,反而转身,面向南宫诀,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行了一礼。
“南宫将军……”皇后声音哽咽:“本宫……我代姬氏皇族,向你,向已故的南宫将军和夫人,赔罪了!”
这一举动,再次让全场哗然。
皇后似乎丝毫不觉,只是直起身,泪眼婆娑的看着南宫诀,语气真挚:“本宫……我与你母亲,年少时曾是手帕交,我自幼便最是崇拜她,她是那般厉害的巾帼英雄,潇洒磊落……我从未想过,陛下他竟会…”
她似乎难以启齿,痛苦的闭上眼,泪水滑落:“我虽为皇后,但后宫不得干政,陛下行事,许多我亦被蒙在鼓里……直到近日,才察觉些许端倪,这才恍如晴天霹雳!”
说到这,她猛地睁开眼,眼神带着一种决绝,看向龙辇上的皇帝,语气变得极为失望:“陛下……你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对待为你出生入死的忠臣?怎能如此辜负南宫妹妹对你的信任与忠心?!”
“你从小教导太子的仁德呢?檀儿他现在知道了,他会怎么想你?天下人会如何看你?!”
“你想过没有?”
她这番话,巧妙的将自己和太子从“同谋”的位置摘了出来,塑造成同样被蒙蔽,如今幡然醒悟的“受害者”和“正义者”。
甚至不惜用自己与南宫诀母亲的“旧情”来博取同情与信任。
南宫诀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演的这出好戏,没有任何表示。
皇后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再次转向南宫诀,语气近乎哀求:“南宫将军,我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什么都不能弥补你失去双亲的痛苦……姬弘他昏聩至此,构陷忠良,已是德不配位!”
“但我与太子,愿支持将军,为镇北将军夫妇平反昭雪,以正视听!”
显然,她这是要……主动舍弃皇帝,与南宫诀合作,以求自保,甚至可能还想保住太子的地位!
局势,在皇后这一番声泪俱下的表演下,发生了微妙的转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南宫诀身上,等待着他的回应。
少年将军依旧端坐马上,直到她话音落下,泪水涟涟的望着他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有冰冷:
“皇后娘娘,您说您不知情?”
他微微俯身,目光如炬:“那我母亲遇害前三天,秘密送入宫中给您的那封求救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陛下已起杀心,恳请您看在昔日情分上,设法周旋——那封信,您收到了吗?”
皇后脸上的悲戚瞬间凝固。
……信?
什么信?
她与南宫诀的母亲云氏,年轻时确实相识,但也仅限于宫宴上的点头之交,何来“手帕交”之情?
更别提什么秘密送入宫中的求救信了!
她方才那般说,不过是情急之下拉近关系,博取同情的说辞,这南宫诀……他怎么就当真了?还说得如此具体?
【难道……难道云氏当年真的送了信?送到了别处,被这小子查到了?还是他……在诈我?】
皇后心念电转,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她不能承认,承认了就坐实了自己“知情不报”,“见死不救”,方才那番痛心疾首的表演就成了天大的笑话,甚至会被打成皇帝的帮凶!
可她若断然否认,万一南宫诀真的拿出什么证据……
这短暂的迟疑,以及她眼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的惊疑不定,显然已被所有人看在了眼里。
南宫诀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冰冷模样,步步紧逼:
“看来,皇后娘娘是贵人多忘事?还是说……那封关乎我父母性命,字字泣血的信,在娘娘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不…不是……”皇后下意识否认,声音带着颤抖。
强做镇定,她试图挽回:“诀儿,你听我说,我从未收到过什么信!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截下了那封信!对,一定是这样!……陛下!陛下他心思深沉,定是他防备着我!”
慌乱之下,皇后再次将责任往瘫痪的皇帝身上推。
然而,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