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县衙的后堂，烛火摇曳，映照着新县令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卸下官袍，露出内里玄色劲装，正是黑龙铁骑特有的制式。案几上摊着一卷文书，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曲阜县的户籍、田亩，而角落处，一行小字格外醒目——“孔府占田数万亩，免税三年”。
“免税？”县令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的指尖轻轻地叩击着那行字，仿佛要把这两个字敲进桌子里一般。他的眼眸深邃而暗沉，就像那无尽的黑夜，让人无法窥视其中的情绪。
黑龙铁骑，那可是大秦的精锐之师，他们只听从军令和王法，对于其他的一切都视若无睹。在他们的眼中，这天下的土地都属于大秦，又哪里来的什么世代特权呢？
白日里孔胤植的怠慢，此刻如同一股冷冽的寒风，在县令的心头盘旋不去。他想起了孔胤植那傲慢的神情，还有那不屑一顾的态度，这一切都让他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
“大人，”亲卫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孔家历代都受到朝廷的优抚，这衍圣公的体面，我们是不是应该……”
“体面？”县令猛地抬起头，他的声音如同铁骑冲锋时的呐喊，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凛冽，“大秦的体面，是律法，是民心。可不是谁家门前的那一对石狮子！”
他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亲卫，让亲卫不由得一缩脖子。县令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然后将手中的文书猛地一卷，“备马，去趟北平！”
三日后，北平宫城。孙宇站在沙盘前，正聚精会神地对着沙盘推演海疆布防。他时而沉思，时而在沙盘上移动着代表军队的小旗，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孙宇抬起头，看到县令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他眉头微皱，随手挥退了左右，然后直视着县令，沉声道：“曲阜那边，出了岔子？”
县令单膝跪地，面色凝重地将孔府占田免税之事一五一十地禀报给孙宇。他详细讲述了孔府如何依仗其特殊地位，公然违抗朝廷政令，私自占有大量田地却不缴纳赋税。最后，县令补充道：“衍圣公如此作为，简直是视朝廷政令如无物，臣请陛下示下，该如何处置此事。”
孙宇听完县令的禀报，沉默了片刻。他的指尖在沙盘上轻轻顿了一下，然后将目光缓缓落在了代表曲阜的那粒沙盘上。孔家作为千年传承的世家，其地位尊崇无比，早已成为了天下文人心中的图腾。动孔家，无异于搅动天下文人士子的心湖，引发轩然大波。
然而，如果对孔家的行为视而不见，朝廷的权威又将如何维护？孙宇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过了一会儿，孙宇忽然开口问道：“你觉得，孔家的根，扎在哪里？”
县令闻言一怔，显然没有料到孙宇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他略作思考，然后答道：“在圣人遗泽，在天下学子的尊崇。”
“错了。”孙宇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整个大殿都能听到他的话语，“在朕的疆土之上，在大秦的律法之中，任何人都不能例外。他若是能够安分守己，遵守大秦的律法，那么衍圣公的这个名头，朕可以暂且保留。但是，如果他妄图凌驾于律法之上，挑战朕的权威……”
说到这里，孙宇的手指停留在沙盘之上，那是代表曲阜的一粒沙粒。他的指尖微微用力，轻轻一碾，那粒沙粒瞬间便散作了无数细沙，仿佛被一阵狂风吹散一般。
“即使是千年的根基，也能被朕轻易地碾成齑粉。”孙宇的话语如同雷霆一般，在大殿中回响。
县令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似乎明白了孙宇的意思，正要领命而去，却突然听到孙宇又开口说道：“不过，文人们还在看着呢。你回去之后，不必急于动手，先将孔府这数万亩田产的来历查个清楚。这些田产究竟是朝廷赏赐所得，还是他们巧取豪夺而来？把账本都给朕摊开，让曲阜的百姓们自己去看。”
县令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孙宇的深意。他躬身行礼，然后快步退下，脚步轻快得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
曲阜孔府，庄严肃穆的庭院中，孔胤植正站在铜镜前，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的冠冕。他身着华服，面容庄重，然而当他听到家奴的禀报时，嘴角却不易察觉地泛起了一丝冷笑。
“老爷，外面来了一些百姓，说是想看看府里的田产账本。”家奴的声音有些慌张，似乎对这些不速之客感到颇为棘手。
孔胤植眉头微皱，冷哼一声：“真是胡闹！孔府的账本，岂是那些贱民能够随意查看的？给我赶出去！”他的语气严厉，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然而，家奴的下一句话却让孔胤植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可是……可是他们手里拿着县令大人发的告示，说朝廷要核查田产，凡隐匿不报者，按律问罪。”
孔胤植心头猛地一跳，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家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原本的从容不迫在瞬间被打破。
他猛地转身，由于动作过于仓促，铜镜“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摔成了无数碎片。孔胤植看着地上的碎镜，那原本清晰的镜面此刻已经支离破碎，映照出的自己也变得模糊不清。
他忽然觉得，那破碎的镜面里映出的自己，竟有了几分慌乱。
与此同时，在江南贡院内，一位白须飘飘的老者正与几位大儒围坐在一起，悠然自得地品味着香茗。他们谈论的话题，正是近日曲阜发生的事情，众人皆对孔胤植的做法表示不满，认为他太过自负和傲慢。
“孙宇此人，表面上看似放权，实则是步步为营啊。”老者一边轻轻捻着胡须，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他让黑龙铁骑掌管军政大权，却又让地方的学子们参与户籍登记工作；他暂时不开科举，却下令让人整理天下的典籍，修撰新的史书。这一系列举动，分明是在向天下人宣告：只要对大秦忠心耿耿，无论是文人还是武将，都能有出头之日。”
听到这里，一位儒者面露忧色，插话道：“可是那孔家……”
老者似乎早已料到他的担忧，微微一笑，打断道：“孔家若是识趣的话，就应该主动交出多余的田产，并上表称颂新朝。如此一来，既能保全自身，又能给其他世家大族一个榜样。”他说着，目光缓缓转向窗外，仿佛能透过那薄薄的窗纸，看到遥远的曲阜。
“若是孔家执迷不悟，那可就是给了孙宇一个杀鸡儆猴的绝佳机会。到那时，恐怕我们这些还在观望的人，都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老者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忧虑。
这要是让孙宇知道的会直接来一句，你们猜猜，我为啥还不登基称帝，不就是不想让大秦有什么狗屁的衍圣公。
窗外，一场春雨悄然落下，滋润着干涸的土地，也仿佛在冲刷着旧时代的痕迹。北平宫城的檐角下，雨滴连成细线，孙宇凭栏而立，望着雨幕中的江山。他知道，平静之下的暗流，终将在某个时刻奔涌而出，而他要做的，便是站在浪头，执掌航向。
曲阜县衙的灯火，彻夜未熄。县令正对着堆积如山的账册，逐笔核对。烛火映在他脸上，映出几分执着。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新绘的曲阜地图，上面用朱笔圈出的，不仅是孔府的田产，还有那些标注着“流民开垦”“百姓私田”的土地，密密麻麻，如星辰般遍布县域。
一场无声的较量，已在这方土地上，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