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圣旨骤临,波澜再起
圣旨到!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压抑许久的永宁侯府上空。
所有主子,无论病弱与否,皆需整装前往前厅跪迎听旨。这是规矩,更是对皇权的敬畏。
沈清辞在春汐和郝嬷嬷的搀扶下,匆匆换上一身稍显庄重的藕荷色衣裙,头发简单挽起,未施脂粉,脸色苍白依旧,倒也符合她“久病”的人设。她刻意让气息显得更加急促虚弱些,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大半重量都倚靠在春汐身上。
前厅已然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永宁侯沈弘身着朝服,跪在最前方,身姿挺拔,面色却凝重异常。沈渊跪在其后,侧脸紧绷。王氏也被丫鬟搀扶着跪在一旁,脸色蜡黄,强撑着病体,眼神惊疑不定。沈清柔并未出现,显然仍在禁足中。府中有头有脸的管事仆妇也都在后方跪着,大气不敢出。
宣旨的内监面白无须,神情肃穆,身后跟着几个小黄门和宫廷侍卫,气氛庄重而压抑。
看到沈清辞被搀扶着、虚弱不堪地到来,那内监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并无太多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她入列跪好。
沈清辞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跪下,垂着头,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这道圣旨,来得太突然,太不是时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内监展开明黄的绢帛,尖利的嗓音在前厅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北境狄戎异动,边关告急,军情如火。粮草乃三军命脉,不容有失。特命永宁侯沈弘,即刻起总督北境粮草调度事宜,务必保障大军供给,不得有误!另,着摄政王顾九渊,协理督办,稽查贪弊,凡有延误克扣、以次充好者,无论官职,先斩后奏!钦此——!”
圣旨内容不长,却字字千钧,如同重锤砸下!
总督北境粮草调度!协理督办,稽查贪弊!先斩后奏!
沈清辞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只觉得一股寒意夹杂着巨大的震惊,从脚底直冲头顶!
竟然真的是粮草!而且,竟然落在了父亲沈弘的头上!还让顾九渊协理稽查!
这……这简直是把她永宁侯府放在了火山口上烤!
北境粮草,历来是块烫手山芋,油水厚,但风险也极大。如今狄戎犯边,军情紧急,一旦粮草出了任何纰漏,那就是掉脑袋的大罪!而协理稽查的顾九渊,拥有先斩后奏之权,简直就是悬在父亲头顶的一柄利剑!
皇上此举,是何用意?是信任?是考验?还是……借刀杀人?
沈清辞瞬间想到了之前通过墨韵书局传递给顾九渊的、关于兵部粮草调度困难的信息。难道……顾九渊利用了这条信息,推动了这道圣旨?他将父亲推上这个位置,是想借父亲之手整顿粮草,还是……想把永宁侯府也拖入漕运案之后的又一场漩涡?
她不敢深想下去。
前方,沈弘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重任砸懵了,愣了片刻,才猛地叩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沈弘领旨!谢主隆恩!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恩!”
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前厅,带着一种悲壮而沉重的味道。
王氏在一旁,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丈夫接下这等要命差事,福祸难料,她怎能不心惊肉跳?
内监将圣旨交给沈弘,又说了几句“皇恩浩荡”、“侯爷重任在肩”的官面话,便带着人告辞了。
圣旨接完,前厅却依旧一片死寂。众人起身,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不安。
沈弘握着那卷沉甸甸的圣旨,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片坚毅和狠厉。他扫了一眼厅内众人,目光尤其在沈清辞和郝嬷嬷身上停留了一瞬,沉声道:“都散了吧。渊儿,随我来书房。”
说罢,他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大步朝着书房走去,背影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沈渊连忙跟上。
王氏被丫鬟搀扶着,眼神复杂地看了沈清辞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也恹恹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前厅很快只剩下沈清辞主仆和郝嬷嬷。
郝嬷嬷上前一步,扶住沈清辞,语气平淡无波:“大小姐受累了,回去歇着吧。”
沈清辞抬起苍白的脸,眼中适时的流露出恐惧和茫然,怯怯地问:“嬷嬷……父亲他……不会有事吧?北境……是不是要打仗了?”
郝嬷嬷看着她这副不谙世事、只知害怕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淡淡道:“侯爷自有分寸。大小姐只需安心养病,不必忧心这些朝堂大事。”
说完,便搀扶着她往回走。
回到揽月阁,沈清辞屏退春汐,独自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这道圣旨,彻底打乱了京城的格局,也将永宁侯府推到了风口浪尖。
父亲总督粮草,看似手握大权,实则步步惊心。边关将士的性命,朝堂无数双眼睛,还有顾九渊那柄悬着的“先斩后奏”之剑,随时都可能将他吞噬。
而顾九渊……他在这场棋局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他是执棋者,还是……另一枚更关键的棋子?他让自己留意侯府动静,是否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她想起之前发现的关于“李国公”和“军需生意”的线索。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条线索显得愈发重要和危险。林枫家通过李国公的关系插手军需,而父亲如今总督粮草,这其中会不会产生某种关联?是趁机牟利?还是会被拖下水?
她必须尽快将这条线索传递给顾九渊!这或许关系到父亲的安危,甚至整个侯府的存亡!
然而,郝嬷嬷方才那句“不必忧心朝堂大事”的警告言犹在耳。顾九渊显然不希望她过多插手粮草之事,至少明面上不希望。
不能通过墨韵书局了。太明显,太容易暴露。
她需要另一种更隐秘的方式。
目光再次落在那堆佛经上。有了!
她立刻铺纸研墨,开始抄写一部极其晦涩难懂的《楞严经》。在抄写到某一段落时,她运用了一种极其古老的、源自医谷密藏的密写方式——用特定药材浸泡过的细如牛毛的金针,在纸张的纤维间刺出微不可察的孔洞,组成盲文密码。这种密写方式,除非用特殊药水浸泡并使纸张透光,否则绝对无法发现。
她将“李国公”、“榆钱巷”、“军需”、“林”等关键信息,加密后刺入经文的字里行间。
然后,她将这篇抄好的经文混入其他抄好的经文中,对郝嬷嬷道:“嬷嬷,我近日抄经似有所悟,只是这《楞严经》太过深奥,有许多不解之处。听闻祖母佛学精深,我想将这些经文送去给祖母请教,不知可否?”
以请教佛法为名,将经文送入松鹤堂,再通过祖母身边可能存在的、顾九渊的其他眼线,将消息传递出去。这比直接通过墨韵书局更迂回,也更安全。
郝嬷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却又没有点破,只是点了点头:“大小姐有心向佛,老夫人定然欣慰。老奴这便让人送去松鹤堂。”
“有劳嬷嬷了。”沈清辞垂下眼睫,心中稍定。
经文被送走了。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
接下来的几天,侯府的气氛空前紧张。沈弘几乎住在了书房和前院衙门,日夜与幕僚、属官商议粮草调度事宜,府中人来人往,车马不息。沈渊也被委以重任,频繁出入军营和粮仓。
各种消息如同雪片般飞入侯府,又带着指令飞出去。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焦灼和忙碌的气息。
沈清辞依旧被困在揽月阁,但她的耳朵却时刻捕捉着外面的动静。她能听到沈弘因为某个粮仓空虚而暴怒的吼声,能听到幕僚们关于漕粮转运、民夫征调的激烈争论,能听到前线军情紧急、催粮的文书一日三至的传言……
压力巨大,困难重重。
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一股暗中的力量,在不断地给父亲制造麻烦,设置障碍。某些关键的粮道总出问题,某些地方的官员阳奉阴违,某些军需物资的价格被莫名抬高……
这背后,定然有人在捣鬼!会不会与林枫家、与那位李国公有关?
她心中焦急,却无能为力,只能等待顾九渊那边的消息。
终于,在圣旨下达后的第五天夜里,她等待的“回音”来了。
这一次,不是纸条,也不是密写经文。
深夜,万籁俱寂。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揽月阁,避开了所有守卫和郝嬷嬷的感知,直接出现在了沈清辞的床前!
沈清辞猛然惊醒,刚要惊呼,一只冰冷的手便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是我。”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
是顾九渊身边那个她见过两次的长随!他竟然亲自潜入了侯府内宅!
沈清辞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勉强看清对方模糊的轮廓。
那人松开手,将一个极小的、冰冷的金属圆筒塞进她手里,语速极快地低声道:“王爷命我将此物交予小姐。三日后,城南土地庙,自有人接应。事关重大,务必亲自交到那人手中,不得经手他人!”
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迫。
沈清辞握紧那冰冷的金属圆筒,只觉得有千钧重。这里面是什么?竟然需要她亲自去送?还要冒险出府?
“为什么是我?”她忍不住压低声音问。
“唯有小姐,才不会引人怀疑。”那人低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过窗外,“侯府已被多方盯死,王爷的人动作不便。小姐‘病弱’,且近日府中忙碌,或有可乘之机。具体时机,自会有人告知。记住,土地庙,三日后,酉时初刻!”
说完,他不等沈清辞再问,身形一晃,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清辞坐在床上,握着那枚冰冷的金属圆筒,手心全是冷汗。
顾九渊竟然要她亲自去送东西!而且是去城南土地庙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这里面装的,定然是能决定局势走向的极其重要的东西!或许是能扳倒幕后黑手的证据?或许是破解粮草困局的关键?
巨大的风险伴随着巨大的机遇。
她深吸一口气,将金属圆筒小心翼翼地藏入贴身的暗袋中。
三日后,酉时初刻,城南土地庙。
她必须去。
不仅是为了顾九渊的命令,更是为了永宁侯府,为了她自己。
她要知道,那圆筒里究竟是什么。
她要知道,顾九渊究竟在下怎样一盘棋。
而她自己,又该如何在这盘棋中,杀出一条生路。
夜色深沉,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风暴。
沈清辞的眼中,却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决绝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