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一阵轻缓缓的脚步停在了养心殿门口。
“皇上，德妃娘娘前来探望。”
方如虹的声音随即响起。
龙榻上的南晟眼皮动了动，浑浊的目光里难得地透出一点微光，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些，声音沙哑却带着些许暖意。
“宣！”
珠帘轻响，一位身着淡雅宫装，气质温婉如菊的妇人缓步而入。
她妆容素净，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轻愁，却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风韵，正是南潇的生母，德妃陆婉。
她手中提着一只精致的食盒，步履轻盈的走到龙榻前，规规矩矩的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小婉，你来了......！”
南晟向她伸出手，德妃连忙上前，迅速握住他那双枯瘦的手，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下。
“皇上今日气色似乎好些了？”
德妃的声音温柔悦耳，仔细端详着南晟的脸，眼底是掩不住的心疼。
“嗯......服了林林蓁蓁给的药浆，咳得轻了些。”
南晟难得的愿意多说两句，目光落在德妃带来的食盒上。
“宫中厨子比比皆是，不用你费心思做这些，你的手伤还没好吧？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架子是大了些，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德妃浅浅一笑，眼角泛起细密的纹路，却更显温婉。
她拉了拉宽大的衣袖，连忙遮住红肿的手腕，免得南晟多心她是故意露出来的。
“那件事...臣妾也有错！......不说这个了！这是臣妾亲手熬的一点冰糖雪梨羹，用文火慢炖了两个时辰，最是润肺。知道皇上胃口不好，没敢多做，就这一小盅，您尝一口，若不合口便罢了。”
她边说边打开食盒，取出一个温润的白玉盅，揭开盖子，清甜的气息立刻飘散出来，与殿内浓重的药味形成鲜明对比。
南晟深深吸了口气，叹道：“还是你知道朕的心意......这宫里，也就你惦记着朕这点口腹之欲了。”
他言语间带着感慨，目光掠过德妃略显憔悴的脸，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小婉，你......你也清减了。”
德妃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颤，随即垂下眼睑，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语气依旧平稳温柔。
“臣妾很好，劳皇上挂心。只要皇上龙体安康，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她舀起一勺晶莹剔透的羹汤，轻轻吹凉，送到南晟唇边。
她没有提被变相软禁在皇子学院的南潇，没有提朝堂上日益严峻的形势，更没有提皇后明里暗里的打压。
她只是像一个最寻常的妻子，照顾着重病的丈夫，将所有的担忧，委屈和疲惫都死死压在心底。
她从陪伴在皇上身边的第一天开始，皇上就知道她这不争不抢的性子。
和她多年恩爱也是真心实意的。
只是不知道他如今身体状况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他的小婉是不是也会为了皇位算计他？
方如虹站在一旁，看着这温情的一幕，心里也难得的欣慰，但职责所在，他依旧上前，取出银针，恭敬道：“皇上，娘娘，容老奴......”
“应该的。”
德妃十分理解的将玉盅往前推了推，没有丝毫介意。
银针缓缓探入，取出后依旧亮白如初。
南晟就着德妃的手，慢慢将一勺雪梨羹咽下，清甜的滋味滋润了干痛的喉咙，他舒服的眯了眯眼。
然而，方如虹心中那根弦却未完全放松。
他沉吟片刻，对南晟低声道：“皇上，林姑娘叮嘱过，需格外留意入口之物。老奴斗胆，是否请林夫人再来看看？”
南晟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扫兴，但想到林蓁蓁关于“毒”的猜测，还是点了点头。
德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问，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
皇后如今把矛头对准了林蓁蓁的情况，她还是刚刚才知道。
林蓁蓁很快被召来。
她向皇帝和德妃行礼后，目光落在那个白玉盅上。
“林姑娘，有劳你看看这雪梨羹。”
方如虹道。
林蓁蓁应了一声，上前仔细查验。
她先是闻了闻气味，清甜正常，又用指尖沾了一点，仔细感受其质地，甚至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德妃的目光始终温和的落在林蓁蓁身上，带着几分好奇，心里却开始着急，皇后的城府何等深沉，这个天真烂漫的林蓁蓁恐怕招架不住。
片刻后，林蓁蓁恭敬的回话：“回皇上，回德妃娘娘，这雪梨羹用料纯粹，火候得当，并无任何不妥，皇上可放心食用。”
南晟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对德妃道：“小婉的心意我自然是知道的！”
德妃柔柔一笑：“蓁蓁心细如发，谨慎些总是好的。”
她看向林蓁蓁，又看向皇上，语气真诚，“蓁蓁性子活泼，皇上可要多担待一些。”
“嗯！”
南晟有意无意的回应了一声。
“为了侯府和丞相府的安危，臣妇定会竭尽全力。”
林蓁蓁垂首应答。
这种话，她必须刻意多强调几次，听多了，皇上自然会加深印象，自然也会听进去一些，相信她也会多一点，而她身后的那么多人，自然也会多一分安全。
又陪着皇帝说了一会儿话，大多是德妃在说些宫中趣闻，或是回忆往昔，刻意避开了所有敏感话题。
南晟精神不济，很快又显疲态。
德妃见状，便体贴的起身告退：“皇上累了，好生歇着，臣妾明日再来看您。”
她行礼后，在宫女的簇拥下缓缓离去。
经过林蓁蓁身边时，她的脚步顿了顿，目光与林蓁蓁有一瞬的交汇，那眼神很复杂。
林蓁蓁心领神会，微微颔首。
待德妃离开，南晟疲惫的闭上眼，喃喃道：“小婉她......也不容易。”
方如虹低声应是，上前替他掖好被角。
林蓁蓁默默退到一旁，心中思绪翻涌。
德妃的隐忍与深情，皇帝片刻的温情，在这冰冷的宫廷中显得如此珍贵又脆弱。
可是伴君如伴虎，再真挚的感情哪经得起折腾？
又是纷争不断的帝王之家，各种对权力，身份，地位的各种追求，只会让人心更加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