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空间裂口的瞬间，古天明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台全功率运行的工业洗衣机，而且还是加了砂石的那种。巨大的空间撕扯力和能量乱流疯狂冲击着他的护身煞气和界门屏障，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幸好【界域屏障穿透辅助】及时生效，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包裹住他，强行抚平了最狂暴的能量涡流，将他相对安全地“吐”了出去。
噗通！
古天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脚下的触感坚硬而粗糙，带着一种令人不快的凉意。他迅速稳住身形，噬煞魔剑小黑已然半出鞘，猩红的煞气在剑鞘口吞吐不定，警惕地扫视四周。
首先感受到的是**压强**。
这里的空气（如果还能称之为空气的话）比一层沉重粘稠得多，仿佛无处不在的灰色迷雾都有着实质的重量，压迫着他的胸腔，呼吸都变得有些费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复杂的味道：浓烈的硫磺和硝石味、挥之不去的血腥腐臭、某种金属锈蚀的酸味、还有一种……仿佛亿万生灵哀嚎后沉淀下来的、深入骨髓的**怨念与绝望**的气息。这种气息无形无质，却疯狂地试图钻入他的每一个毛孔，侵蚀他的神智。
界门的【初级信息扰码】和混合能量模拟形成的伪装力场微微波动，有效地将大部分负面精神侵蚀隔绝在外，但那种沉甸甸的压抑感却无法完全消除。
“好家伙……这鬼地方的pm2.5怕是直接掺了绝望精华和硫磺肽。”古天明低声吐槽，试图用习惯性的吐槽来驱散内心的悸动。
他抬头看向天空——如果那还能叫天空的话。
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无穷无尽的、翻滚涌动的暗红色混沌云层。云层极低，仿佛随时会压到头顶，其中偶尔有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游过，投下令人心胆俱裂的恐怖威压。暗红色的光芒从云层缝隙中透下，勉强照亮了这片大地，一切都仿佛浸泡在永不干涸的血污之中。
这就是第四层——暗影平原。
他此刻正站在一片广阔无垠、地势略有起伏的荒原上。地面是漆黑的、仿佛被血液浸泡了千万年又凝固成的坚硬土石，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踩上去会沙沙作响的暗灰色尘埃。远处可以看到嶙峋怪异的漆黑石山，如同巨兽的獠牙般刺破地平线。
视野所及，几乎看不到任何植物，只有一些扭曲狰狞、仿佛痛苦挣扎的黑色枯木零星分布，它们的枝杈如同鬼爪般伸向天空。
环境极度压抑、荒凉、死寂。
但古天明很快发现，这片平原并非空无一物。
他看到了**光**。
并非自然光，而是一种昏黄、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灯火之光。就在距离他大约数里外的一处洼地，隐约能看到一片低矮、杂乱、用粗糙的黑色岩石、巨大兽骨和某种硬化泥浆堆积起来的……建筑群？
它们的造型毫无美感可言，充满了混乱和拼凑感，仿佛只是为了最基本的遮蔽功能而胡乱搭建。许多“建筑”甚至直接开挖在巨大的岩壁或地面之下，只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那里似乎是一个……聚居点？
而更让古天明瞳孔收缩的是，他看到了**活动的东西**。
就在他侧前方几百米外，一场小规模的、血腥的冲突刚刚结束。
一方是三四只皮肤呈暗蓝色、手持锈蚀刀剑、长得有点像直立蜥蜴的魔物。另一方则是五六只体型稍小、动作迅捷、爪牙锋利的类人形黑影生物。
战斗短暂而残酷。没有呐喊，只有嘶哑的咆哮、利爪撕开甲壳的摩擦声、刀刃砍入骨肉的闷响。暗蓝色的蜥蜴魔物显然更强悍，但黑影生物数量更多且配合更狡诈。最终，两只黑影生物被砍倒在地，身体迅速消散成黑烟，只留下几缕精纯的深渊能量和一小块黯淡的结晶。而最后一只暗蓝蜥蜴魔物也在围攻中被撕开了喉咙，哀嚎着倒下。
胜利的黑影生物们立刻扑上去，贪婪地吸收着逸散的能量，并抢夺那几块结晶。它们相互之间也充满了警惕，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仿佛随时会为了战利品的分配再次内战。
很快，它们分赃完毕，甚至将同伴消散后留下的那点能量也吸收殆尽，然后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灰色的雾气中，只留下几滩迅速凝固的暗色污渍。
整个过程，高效、冷漠、残酷到了极点。
古天明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躲在一块巨石的阴影里，心有余悸。
“这他妈就是深渊文明？这分明就是养蛊现场！”他暗骂一句。
刚才那场短暂的厮杀，其强度和对时机的把握，远非一层那些只会嗷嗷叫冲锋的矮魔赤魔可比。那些生物明显拥有更高的智慧和战斗本能，而且对能量的渴望更加赤裸和疯狂。
他意识到，格拉克说的或许没错，从第四层开始，这里居住的是拥有“智慧”的深渊居民。但他们的“智慧”，显然更多地用在了如何更高效地杀戮和掠夺上。这里的规则似乎简单而直接：**弱肉强食，能量至上**。
单个的流浪者在这种地方，恐怕活不过半天。只有抱团，才能增加生存几率。
那么，远处那个有灯光的聚居点，恐怕就是一个“团”的地盘。
去，还是不去？
不去，在这荒郊野外，他迟早会被其他掠食小队发现，一旦发生冲突，他的伪装未必经得起近距离探查和激烈战斗的考验。
去，风险更大。那相当于直接钻进狼窝。他的伪装能骗过守卫吗？里面的规则是什么？会不会有更强大的存在能一眼看穿他？
就在他权衡利弊之时，远处平原上又出现了新的情况。
一支规模更大的队伍正在靠近。大约有十几只魔物，种族混杂，有体型高大、穿着简陋骨甲、扛着巨型狼牙棒的牛头魔，有之前见过的暗蓝蜥蜴人，还有几个漂浮在空中、笼罩在破败黑袍下的幽影生物。它们纪律明显比刚才那伙散兵游勇要好，虽然彼此之间也充满警惕和隔阂，但至少维持着基本的队形，朝着那个聚居点的方向前进。
队伍中间，几只强壮的牛头魔还拖拽着一个简陋的木板车，上面堆放着一些闪烁着微光的矿石和一些被黑布覆盖、不断挣扎的东西。
“运输队？还是狩猎归来？”古天明心中一动。
这是一个机会！或许可以混在这支队伍后面，趁机进入那个聚居点？大型队伍进出，守卫的盘查或许会相对宽松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收敛所有气息，如同真正的阴影般，借助地面的沟壑和怪石的掩护，远远地吊在那支队伍后面。
越是靠近那个聚居点，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硫磺味就越是浓烈，甚至还混杂着一种劣质燃料燃烧的刺鼻味道。
他也看清了聚居点的全貌。
它比远看更加破烂和混乱。外围是一圈用粗粝黑石和尖锐金属碎片垒砌起来的、参差不齐的简陋围墙，许多地方已经坍塌，也无人修缮。围墙只有一个入口，那是由两根巨大的、不知名生物腿骨支撑着的拱门，上面挂着一串串风干缩小的头颅，空洞的眼窝注视着所有进出者。
拱门口，歪歪扭扭地挂着一块巨大的、被血污覆盖大半的木牌，上面用某种灼烧出的扭曲文字写着：
**【血痂镇】**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裂爪部落领地，生入死出）
门口站着七八个守卫。主要是强壮的牛头魔和几个手持长鞭、眼神阴鸷的深渊地精。它们粗暴地检查着进出的人流——如果那能算人流的话。进出的大多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深渊生物，个个面目狰狞，身上带着伤疤和血污。它们彼此之间很少交流，眼神碰撞间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评估，但似乎都在克制着，没有在门口就直接动手。
那支运输队走到了门口。一个像是头领的、戴着半块锈蚀头盔的牛头魔上前，和守卫头目——一个格外高大、脸上有一道狰狞爪痕的牛头魔——粗声粗气地交谈了几句，还展示了板车上的货物。
守卫头目随意地翻看了一下，重点检查了一下那些被黑布覆盖、还在挣扎的东西（似乎是某种活物俘虏），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进去。
就在守卫注意力被运输队吸引的短暂瞬间！
古天明动了！
他将潜影蜥蜕皮的效果催发到极致，整个人几乎化作一道贴着地面的淡薄影子，同时将“古老怨念的尘埃”的气息微微散开，干扰着周围本就混乱的能量场和守卫的感知！
【界域屏障穿透辅助】的余威尚在，让他对空间的波动极其敏感，巧妙地利用运输队进入时造成的能量扰动作掩护！
嗖！
如同鬼魅般，在守卫目光移回的最后一刹那，他险之又险地贴着围墙的阴影，溜进了拱门之内！
成功潜入！
进入镇内，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古天明大开眼界。
狭窄、肮脏、泥泞不堪的街道两侧，挤满了各种粗糙搭建的棚屋和洞穴。空气中混杂着难以形容的恶臭：血腥、腐肉、劣质燃料、某种刺鼻的化学药剂、还有众多深渊生物身上自带的体味，混合成一种足以让普通人瞬间昏迷的毒气。
街道上“人”流如织。各种奇形怪状的深渊生物摩肩接踵：高大的牛头魔、佝偻的蜥蜴人、漂浮的幽影、甲壳锃亮的甲壳魔、甚至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缝合怪般的扭曲造物……它们大声地用各种刺耳的语言争吵、叫卖、讨价还价。
两侧的“店铺”更是千奇百怪：有直接挂着血淋淋鲜肉的肉铺（肉的来源不敢细想）；有摆满各种锈蚀武器和骨制装备的铁匠铺（工匠是个独眼巨魔，正在用岩浆淬火）；有散发着诡异药味的药剂店（店主是个不断滴落粘液的软泥怪）；甚至还有一个简陋的“格斗笼”，里面两只低阶恶魔正在疯狂互殴，笼外围着一群疯狂下注的赌徒……
交易媒介五花八门，但最硬通的，依然是**深渊能量结晶**以及以能量结算的货币。随处可见为了一个能量点或者一小块劣质矿石而大打出手的场面，但一旦有穿着统一骨甲、似乎是“裂爪部落”巡逻队经过时，冲突双方又会立刻暂时停手，露出虚伪而驯顺的表情。
混乱、野蛮、血腥，但又奇异地遵循着某种底层的、由暴力维持的**秩序**。就像一群挤在漏水的破船上的暴徒，一边互相捅刀子抢物资，一边又默契地维持着船暂时不沉。
古天明小心翼翼地穿梭在街道的阴影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的伪装在这里经受着巨大的考验。周围强大的个体不在少数，许多生物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都让他暗自心惊。
他必须尽快找到目标——关于第七层信物的线索，或者至少找到一个能暂时落脚、获取更多信息的地方。比如……酒馆？信息交流总是离不开这种鱼龙混杂之地。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挂着扭曲招牌的棚屋，最终锁定了一个门口挂着一个不断滴血兽颅、里面传出最大声喧哗和咆哮的建筑。
招牌上画着一个被撕成两半的精灵（？）图案，下面用深渊语写着：【撕碎者酒馆】。
“就这儿了。”古天明压了压身上并不存在的帽檐（模仿电影里的特工），将小黑的煞气收敛到极致，深吸了一口足以让肺叶抗议的污浊空气，低着头，推开了那扇用破烂兽皮遮挡的门。
更加狂暴的声浪、浓烈百倍的恶臭和无数道瞬间投来的、充满恶意与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将他淹没。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