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宇星落地时膝盖一软,碎石在脚下滚开。他撑住地面,掌心传来粗粝的触感,混着某种金属残片的冰凉。风从裂谷深处吹来,带着铁锈和焦土的气息,却没有温度。
他的视线晃了一下,荒原还在,可地平线开始扭曲。一道模糊的轮廓在远处升起——残破的城墙、倒塌的炮台、烧焦的旗帜斜插在泥里。声音一点点涌进来:喊杀声、魔能炮轰鸣、有人在嘶吼结界咒语。
他抬手摸了摸左耳,耳钉微微发烫,像是被阳光晒过的金属。
这不是幻觉。
他站起身,霜火在指尖凝聚,却只燃起一小团,随即熄灭。空气里有种阻力,压得魔力运转迟滞。他盯着前方那片若隐若现的战场,慢慢向前走。
每一步踩下去,地面都会泛起微弱的光纹,像水波一样扩散。一块半埋的军徽出现在脚边,上面刻着“南明守备第三团”。他蹲下,用冰丝轻轻刮去表面尘土,徽章边缘有灼烧痕迹,像是被什么高温武器扫过。
就在指尖触到徽面的瞬间,耳边炸开一声怒吼:“撤!所有人向b区集结!”
画面猛地闪现——硝烟弥漫的街道上,一群士兵正拖着伤员后退。一名身穿旧式战术服的男人站在高处,左手机械臂泛着暗红光泽,右手指向天空裂口,大声下令。那人侧脸冷峻,鬓角已有斑白。
崔宇星猛地后退一步,心跳加快。
那个机械义肢……和祝武江的一模一样。
他强迫自己冷静,将霜火压缩成细线,在额前划了一道。寒意刺入神经,头脑清醒了些。他知道这是时空残影,是过去某一刻留下的记忆烙印,不会主动攻击,但一旦触发关键节点,就会自动回放。
他继续前行,绕开地上几处闪烁符文的区域。那些地方踩上去会立刻引发片段重演,刚才他已经试过一次,差点被一段爆炸余波震倒。
越靠近中心,空气越沉重。远处一座高台矗立在废墟中央,周围散落着断裂的锁链与冰晶残渣。台上站着一个人影。
长袍破损,身形瘦削,周身缠绕着极寒霜气。那人背对着他,双手抬起,掌心向上,一道巨大的冰柱正从地面升起,直冲天际。冰柱内部流转着复杂的符路,像是某种禁术正在成型。
崔宇星呼吸一滞。
那人的双瞳是冰蓝色的,和他一样。
血脉仿佛在体内震动,耳钉突然剧烈发烫。他想迈步,却发现双脚像被钉住。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强行挤进脑海——
“只要封住裂隙十分钟,后续部队就能完成撤离。”
“代价太大,你撑不过三分钟。”
“我不需要活下来,只需要让仪式完成。”
画面断开。
高台上的身影猛然发力,整根冰柱轰然贯通天穹,将撕裂的虚空硬生生冻结。狂风骤停,黑雾退散,所有人都抬头望向那道横贯天地的冰桥。
胜利的呼喊还没出口,地面突然裂开。
黑雾从地底喷涌而出,一只覆盖暗红纹路的机械手臂破土而出,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它直扑高台,五指成爪,精准贯穿了那道身影的胸口。
时间仿佛静止。
那人低头看着穿透胸膛的手臂,没有挣扎,也没有惨叫。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轻点机械臂关节处的一个凹槽。
一道冰蓝光芒顺着纹路蔓延。
下一秒,整条机械臂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内部结构开始崩解。黑雾翻腾,那只手迅速抽离,带着半截断裂的连接管缩回地底。
高台上的人摇晃了一下,跪倒在地。
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滴落在冰晶上,瞬间凝结成红色的霜花。他抬头望向天空,眼神平静,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但没有声音传出。
崔宇星冲到高台边缘,却被一层无形屏障挡住。他伸手拍打,手掌撞上的是某种坚硬的时间壁垒。
“为什么拦我?”他低吼。
没有回应。只有风穿过废墟的呜咽。
高台上的身影缓缓倒下,身体化作无数冰蓝色光点,随风飘散。最后一点光芒飞向崔宇星的方向,轻轻落在他的耳钉上,融入其中。
一瞬间,剧痛袭来。
他抱住头,单膝跪地。脑海中不断闪现刚才的画面——那一击的轨迹、禁术的符路、机械臂的构造细节,全都以碎片形式塞进意识深处。最清晰的,是那个人临死前的眼神。
不是绝望,也不是愤怒。
是一种确认。
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件必须完成的事。
耳钉越来越烫,表面浮现出两个古老篆字:“牺牲”。
笔画深红,像是用血写成。
崔宇星咬牙,试图运转系统捕捉这段记忆。霜火在体内循环,却无法稳定输出。共鸣回响系统第一次出现了异常波动,像是受到了某种同频干扰。
他靠着一块倒塌的石碑坐下,喘息着,手指紧紧扣住耳钉。
三十年前……初代共鸣者死于机械义肢的偷袭。
而那个出手的人,分明就是祝武江。
可祝武江今年才三十五岁。
除非……那是他的前身,或是另一个身份。
又或者——
他眯起眼,想起周砚之曾在塔内说过的话:“这不是记录……是祭坛的回声。这墙上,沾满了死者的执念。”
这片战场也不是单纯的影像回放。
它是被强行凝固的历史残片,承载着未完成的意志。
他慢慢站起身,看向高台方向。残影已经开始消散,城墙、炮台、尸体,全都变得透明,像风吹过的烟尘。
可就在这即将彻底消失的刹那,他看见高台角落,有一块小小的金属牌半埋在灰烬中。
和他坠落时发现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风暴图腾,边缘磨损,像是被人刻意磨去了文字。
他快步走过去,伸手挖出那块牌子。入手冰凉,表面有一道细微裂痕,正好穿过图腾中央。
就在他握住的瞬间,耳钉的热度突然下降,那两个“牺牲”字样缓缓褪去,只剩下淡淡的蓝光在金属表面游走。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牌子,又抬头望向已经空无一物的高台。
风停了。
荒原恢复死寂。
远处的地平线不再扭曲,裂缝依旧横亘,但刚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体内的霜火重新变得顺畅,魔力流动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丝。更明显的是,他对冰系法则的理解似乎多了一个缺口——那个缺口正是初代共鸣者施展禁术时的核心符路。
虽然还不完整,但它存在。
就像一颗埋下的种子。
他把金属牌塞进衣兜,抬手扶了扶耳钉。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一丝温热,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无声的对话。
他转身准备离开,脚步刚迈出一步,忽然顿住。
空气中,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
不是来自地面。
而是从他体内。
霜火在经脉中自行流转,节奏缓慢而规律,竟与刚才那场禁术的启动频率完全一致。
他停下呼吸,任由那股律动在体内穿行。
三秒后,左手掌心自发凝结出一小片六角冰晶,形状规整,边缘泛着淡蓝微光。
他盯着那枚冰晶,没有伸手去碰。
冰晶静静悬浮在掌心上方,像是一枚尚未命名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