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波纹在深空的背景上无声荡漾,如同宇宙肌肤上一块缓慢扩散的瘀伤。来自“女皇”的那道冰冷、不悦且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注视,如同无形的探针,穿透了“方舟”的重重屏障,精准地落在苏晚晴和她那躁动不安的腹中。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广域扫描或基于能量痕迹的追踪,而是基于“源初之种”那独特生命波动建立的、无法切断的“双向锚点”。“种子”锁定了“女皇”蜕变的扭曲,“女皇”也同样清晰地感知到了这枚足以威胁其存在的“修正指针”。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在苏晚晴身上。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钉在了那片暗红色的星域之下,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试图侵蚀她的意志,污染她与胎儿之间的生命连接。腹中的胎动变得更加剧烈,不再是单纯的冲动,更像是一种被困住的猛兽,在疯狂撞击着牢笼,想要冲出去,去履行那与生俱来的、修正扭曲的使命。
“呃……”苏晚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必须调动起全部刚刚恢复的生命能量,才能勉强抵挡住那无孔不入的精神压迫,护住胎儿那过于敏感和活跃的意识。
“加强精神屏蔽力场!所有非必要能量输出降至最低!尝试干扰这种基于生命波动的锁定!”“教授”急声下令,尽管知道希望渺茫。这种基于规则本质的共鸣,绝非常规技术能够轻易屏蔽。
陆沉渊站在苏晚晴身前,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冰山。他周身的秩序之力并未向外扩张,而是极度内敛,在苏晚晴周围构筑了一个绝对纯净、绝对稳定的“秩序真空带”。任何试图渗透进来的混乱、恶意或精神压迫,在触及这个地带的瞬间,都会被那极致的“有序”所同化或排斥。
他暂时隔绝了“女皇”的直接精神冲击,但却无法消除那基于规则层面的“锚定”效应。只要“源初之种”还在躁动,这个连接就无法被切断。
“必须让‘种子’平静下来。”陆沉渊低头,看向紧咬下唇、苦苦支撑的苏晚晴,声音冰冷而果断,“强行压制不是办法,需要引导。”
他伸出手,指尖萦绕着极其柔和、几乎感知不到的秩序之力,轻轻点在了苏晚晴的眉心。这一次,他不是在定义规则,而是在尝试进行一种极其精细的意识层面的“梳理”与“安抚”。
一股冰冷的、却带着奇异安抚效果的意志流,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流入苏晚晴的意识海,如同镇静剂般,抚平她因外部压力和胎儿躁动而产生的精神涟漪。同时,这股力量也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与胎儿连接的意识桥梁,尝试去理解、去沟通那枚“源初之种”狂暴冲动背后的核心逻辑。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尝试。“源初之种”的意识尚未成型,充斥着原始的本能与浩如烟海的规则信息碎片,稍有不慎,就可能对其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或者引发更剧烈的反噬。
陆沉渊的精神力如同在风暴中的钢丝上行走,冰冷、精准、不带丝毫个人情感。他“听”到了“种子”意识中那滔天的、对“扭曲”的憎恶,那迫不及待想要“拨乱反正”的原始冲动,以及一种……仿佛源自宇宙初开时、对“平衡”与“自然衍化”的绝对执着。
他明白了。这不是恶意,也不是无理智的狂暴。这是“源初之种”存在的根本意义的体现。强行压制,等于在否定其本质。
他的意识传递过去的不再是“禁止”,而是……“等待”与“准备”。
他将自身对“秩序”的理解,对“女皇”扭曲本质的分析,以及当前敌我力量的对比,化作冰冷而客观的信息流,传递给那懵懂却宏大的意识。
——目标已锁定。
——威胁已确认。
——然,时机未至。
——力量尚需积蓄。
——规则尚需理解。
——盲目出击,唯有无谓牺牲。
这不是情感上的安抚,而是基于逻辑与利益的、冰冷的“谈判”。
奇妙的是,这种纯粹理性的沟通方式,似乎正好契合了“源初之种”那蕴含着无限可能性、却又遵循着某种底层逻辑的混沌意识。
那狂暴的胎动,逐渐平息了下来。
虽然那种对暗红色波纹的“锁定感”依旧存在,但其中蕴含的、想要立刻冲出去的冲动明显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蓄势待发的、更加冷静的“注视”。
仿佛一头年轻的猛兽,被年长的猎手按住,学会了忍耐,学会了等待最佳的捕猎时机。
苏晚晴感觉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那股几乎要撕裂她精神的躁动感如潮水般退去。她大口喘息着,惊魂未定地看向陆沉渊,眼中充满了感激与后怕。
“暂时稳定了。”陆沉渊收回手指,语气依旧平静,但细看之下,他的额角也渗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细汗。刚才的意识沟通,对他而言同样消耗巨大且充满风险。
“但这种‘锚定’……”苏晚晴抚摸着依旧能清晰感知到远方“目标”的小腹,担忧地问。
“无法解除。”陆沉渊坦言,“这是规则层面的相互吸引与排斥。在‘女皇’完成蜕变,或者‘种子’……成熟之前,这种连接会一直存在。”
他看向主屏幕,那暗红色的波纹似乎也因为“源初之种”的暂时平静而恢复了缓慢的荡漾,但那道冰冷的注视,却并未移开。
“她也在观察我们。”陆沉渊冷然道,“观察‘种子’的反应,观察我们的应对。她在学习,在调整她的蜕变方向。”
这是一场无声的、基于规则感知的互相窥探与试探。
“我们不能一直这样被动下去!”雷刃沉声道,“她躲在暗处蜕变,我们却暴露在她的视线下。必须想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打破僵局……需要契机。”陆沉渊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暗红波纹,“或者……主动创造一个。”
他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眼神中的冰蓝色数据流再次高速运转起来,进行着庞大而复杂的推演。
几分钟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我需要再次尝试接触那种暗红色能量。”
“什么?!”“教授”大惊,“太危险了!那种能量性质未知,而且明显是针对你的秩序之力设计的!”
“正是因为它可能‘针对’我,我才更需要了解它。”陆沉渊的语气不容置疑,“只有了解其运作机制,才能找到破解之法,甚至……反过来利用它。”
他看向苏晚晴:“这一次,我需要你……和‘种子’的帮助。”
苏晚晴心中一紧:“我该怎么做?”
“不需要你主动做什么。只需要……**维持你与‘种子’的连接,保持对那片暗红波纹的‘锁定’状态即可。”陆沉渊解释道,“我会以你和‘种子’为‘信标’,将一缕极其细微的秩序之力,顺着这个‘锚点’通道,反向渗透过去,进行试探性接触。”
这个计划大胆到近乎疯狂!以“源初之种”为桥梁,主动去接触正在蜕变的“女皇”力量!这无异于在钢丝上点火!
“这会不会惊动她?或者……对胎儿造成伤害?”苏晚晴最关心的是孩子的安全。
“风险可控。”陆沉渊分析道,“我会将力量控制到最低限度,并且一旦发现任何异常,会立刻切断连接。‘种子’与她的连接是基于规则,只要不进行大规模能量冲击,更像是一种‘无害’的背景噪音。关键在于‘度’的把握。”
他的自信源于对自身力量那近乎绝对的控制力。
苏晚晴看着他冷静而坚定的眼神,知道这是目前打破僵局最可能有效的方法。她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配合你。”
在“教授”和雷刃等人紧张万分的注视下,陆沉渊再次将手轻轻按在苏晚晴的肩头。苏晚晴则闭上双眼,全力维持着内心的平静,感受着腹中胎儿那蓄势待发的、对远方的“锁定”。
陆沉渊闭上眼,意识沉入那重构的王座。他小心翼翼地剥离出一缕比发丝还要细微千万倍的秩序之力,这缕力量被压缩、纯化到了极致,几乎不携带任何攻击性,只剩下最本源的“观察”与“解析”特性。
然后,他引导着这缕力量,如同操作着最精密的微创手术机器人,缓缓地、顺着“源初之种”与暗红波纹之间那无形的规则通道,逆向渗透而去。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充满了难以想象的风险。陆沉渊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其中,感知着通道另一端传来的、那暗红色能量所蕴含的诡异规则。
冰冷、死寂、内敛的恶意……试图隐匿自身存在的特性……对秩序结构的侵蚀欲望……以及,一种更深层的、仿佛在……哀嚎?不,不是哀嚎,是某种……被强行束缚、被扭曲本源的……痛苦尖啸,被那暗红色的外壳死死压抑着!
这感觉……和之前那个被扭曲的星球盖亚意识,有些相似,但更加深邃,更加……绝望!
难道“女皇”本身,也并非完整独立的意志?她的蜕变,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痛苦扭曲?
就在陆沉渊试图更深入解析的瞬间——
那暗红色的波纹,猛地剧烈震荡起来!
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块巨石!一道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暴怒的意志,如同被触动了最敏感神经的毒蛇,沿着那规则通道,反向朝着陆沉渊探来的那缕秩序之力,狠狠噬咬而来!
这不是针对“源初之种”的注视,这是对陆沉渊这个“秩序”本源直接的、充满杀意的攻击!
“噗!”
陆沉渊猛地睁开双眼,脸色一白,那缕探出的秩序之力在通道中被瞬间湮灭!一股蕴含着混乱、湮灭与极度憎恶的反冲力,顺着通道猛地撞向他的意识!
他闷哼一声,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按在苏晚晴肩头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沉渊!”苏晚晴感受到他气息的紊乱,惊骇地睁开眼。
陆沉渊强行压下意识海中的震荡,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
他猜对了。这暗红色能量,果然对他的秩序之力有着极强的针对性和攻击性!
但更重要的是,在刚才那短暂的接触和随后的反击中,他捕捉到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信息碎片!
“教授”等人紧张地看着他。
陆沉渊缓缓抬起头,看向主屏幕上那因暴怒而剧烈波动的暗红色波纹,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推断:
“她的蜕变……”
“不是在变得更强……”
“而是在……剥离。”
“剥离那些与她‘混沌’本质不相容的……属于‘秩序’的残渣!”
“而她剥离下来的‘秩序残渣’……正在那片暗红色的‘茧’内部……承受着永恒的折磨与扭曲!”
“我刚才感知到的痛苦尖啸……就来源于此!”
“我们之前的判断错了……”
“她不是要融合‘混沌’与‘秩序’……”
“她是想……通过撕裂自身,成为一个……‘纯粹’的、再无任何‘秩序’弱点的……‘绝对混沌’!”
这个推断,让指挥中心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绝对零度!
一个正在通过自我撕裂、剥离“秩序”侧特性,以期成为“绝对混沌”的“女皇”?!
如果让她成功……
那将是比拥有“扭曲秩序”的她,更加可怕、更加无法理解的……终极噩梦!
而陆沉渊的这次试探,如同在火药桶旁划亮了一根火柴。
虽然迅速熄灭,但那瞬间的光亮与灼热,已经彻底激怒了桶内酝酿的毁灭性能量。
暗红色的波纹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震荡,收缩!那冰冷的注视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她锁定我们了!”技术官的声音带着惊恐,“不是通过‘种子’的间接锁定!是……直接的空间坐标锁定!她在……定位我们的现实坐标!”
“女皇”……被彻底激怒了!
她放弃了隐匿,她要……提前发动攻击!
陆沉渊猛地将苏晚晴拉到自己身后,周身那内敛的秩序之力第一次毫无保留地轰然爆发,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全体!最高战备!”
“她来了!”
预演结束。
真正的撕裂,即将降临。
(第9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