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并非“静默之域”那种规则层面的贫瘠死寂,而是能量耗尽、系统停摆、同伴昏迷后,舰船内部那令人窒息的物理死寂。唯有维生系统备用能源运行时那微不可闻的嘶嘶声,以及远处规则之海深处那两个恐怖存在交战传来的、沉闷如雷鸣的余波,提醒着陆沉渊,时间仍在流逝,危机仍未远离。
他挣扎着站起身,每一条肌肉都在抗议,秩序之力枯竭带来的空虚感如同附骨之疽。他首先检查了雷刃、阿杰、“教授”和“万机之主”的情况。他们都因剧烈的撞击和能量冲击陷入了深度昏迷,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被自动固定装置牢牢束缚在各自的位置上。暂时安全,但也暂时失去了所有助力。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核心约束场中。那里,织命者的灵光已彻底被一层厚实而不断脉动的光茧所取代。光茧表面流转着无数细密复杂的规则符文,色彩变幻不定,时而呈现出秩序的金银色泽,时而又渗入规则之海那混乱的斑斓色彩,内部则传来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宇宙初开般的能量涌动和意识重构的波动。
进化,正在激烈地进行。但这过程充满了不确定性,甚至……危险。陆沉渊能感觉到光茧内部那新生意念的挣扎与痛苦,如同雏鸟奋力啄破坚壳,又仿佛幼蝶在蛹中经历着形态的重塑。他无法干预,只能守护。
“方舟”如同死去的巨兽,漂浮在这片奇异的“浮岛”边缘。陆沉渊强撑着走到观测窗前,仔细打量他们暂时容身的这片区域。
这确实像是一个巨大的“浮岛”,由无数难以辨认的、似乎是某种超级文明造物残骸和凝固的规则碎片强行糅合而成。扭曲的金属梁架与散发着微光的晶体簇共生,断裂的能量管道旁生长着如同珊瑚般的规则凝结物。整个浮岛表面崎岖不平,布满了裂隙和孔洞,有些深不见底,隐隐有混乱的规则能量从中逸散出来。浮岛的规模相当庞大,一眼望不到尽头,其材质似乎能一定程度上吸收和分散外界的规则扰动,这才形成了这片相对稳定的区域。
暂时没有发现其他生命或智能活动的迹象。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在规则怒涛中的、巨大的宇宙垃圾场。
希望……这里能有他们急需的东西——能源,或者……食物?
维生系统的备用能源最多还能支撑标准时间三天。三天后,如果主能源无法恢复,休眠舱将失效,昏迷的同伴将面临生命危险。
陆沉渊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他必须行动。
他首先尝试重启“方舟”的主能源核心,但失败了。核心在之前的冲击和过载中受损严重,缺乏能量和工具,他一个人无力回天。通讯系统同样瘫痪,无法向外求援,也无法监听外界信息。
他看向那些昏迷的同伴,目光最终落在阿杰身上。这位顶尖的潜行者身上或许带着一些应急工具。陆沉渊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固定装置,在他贴身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小包高能营养剂、一个多功能生存刀、一个微光照明棒,以及……一小块似乎是从“归寂方舟”上偷偷取下的、散发着微弱温润光泽的玉质碎片。
这些,就是他此刻全部的家当。
将营养剂小心收好,陆沉渊拿起生存刀和照明棒,决定探索这片浮岛。他必须找到能源,或者至少找到能延长大家生存时间的东西。
离开“方舟”的过程并不轻松。气密门因电力中断无法正常开启,他只能从一处因撞击而破裂的舰体裂缝中艰难爬出。外部是近乎真空的环境,温度极低,幸好他的体质经过秩序之力多次淬炼,还能勉强承受。
踏上浮岛表面,脚下是混合了金属、晶体和未知材质的、凹凸不平的“地面”。照明棒的光芒只能照亮很小一片范围,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与远处规则之海那变幻不定的诡异光芒投下的、摇曳的阴影。寂静被放大到极致,只有他自己宇航服内循环系统的微弱声响,以及透过舰体裂缝传来的、维生系统的嘶嘶声。
他像一个孤独的拾荒者,在这片文明的坟场上开始了搜寻。
他避开那些逸散着混乱能量的裂隙,小心翼翼地探索着。他发现了一些似乎是古老舰船能源舱的残骸,但内部早已能量枯竭,结构也脆弱不堪,一碰即碎。他发现了一些储存罐,但大多破损,里面空无一物,或者只剩下一些早已变性、无法识别的粘稠物质。
时间一点点过去,希望如同手中的照明棒光芒,在庞大的黑暗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返回“方舟”再做打算时,他的脚踢到了某个半埋在残骸下的、坚硬的物体。他蹲下身,用生存刀小心地清理开周围的杂物。
那是一个约莫半人高的、保存相对完好的金属箱体。箱体表面刻印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流畅而复杂的纹路,不像是装饰,更像是一种能量回路。箱体一侧有一个暗淡的、似乎是手动充能接口的装置。
能源储存单元?还是别的什么?
陆沉渊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他尝试用生存刀撬动箱体,但纹丝不动。他又检查那个手动充能接口,接口形制古老,与他所知的所有标准都不符。
他沉吟片刻,将手按在那个接口上,尝试着调动体内那仅存的一丝、如同火星般的秩序之力,小心翼翼地注入其中。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就在他以为失败,准备收回力量时——
“嗡……”
箱体表面的纹路突然亮起了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蓝色光芒!紧接着,箱体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一道缝隙缓缓开启!
成功了!
陆沉渊心中一喜,连忙看向箱内。里面并非他期待的能源块,而是整齐地排列着三排、共十二支装有莹蓝色液体的密封试管,以及一个巴掌大小、似乎是读取数据用的、造型奇特的扁平装置。
这是……高浓缩的生命维持液?还是某种基因药剂?那个扁平装置又是什么?
他小心地取出一支试管,触手冰凉,内部的蓝色液体在照明棒光芒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一股精纯而温和的能量,似乎对生命体有益。
这或许是某个消亡文明留下的紧急生存物资。
他立刻将十二支试管和那个扁平装置小心地收好。虽然没能找到修复主能源的方法,但这些生命维持液,或许能为他和其他人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就在他准备盖上箱体时,他注意到箱盖内部也刻着一些细小的符号。借助照明棒的光芒,他辨认出那似乎是一幅极其简略的星图片段,以及一个不断闪烁的、指向浮岛某个方向的箭头标记。
标记?难道这浮岛上,还有其他东西?
陆沉渊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是福是祸?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点可怜的“收获”,又望向标记所指的那片深邃的黑暗。
没有太多犹豫。为了生存,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他调整方向,握着照明棒和生存刀,向着箭头标记所指的方向,再次踏上了孤独的探索之旅。
而在“方舟”核心,那枚光茧的脉动,似乎变得更加急促和有力了。内部的挣扎仿佛达到了某个临界点,一丝细微的、全新的规则波动,开始从光茧的缝隙中悄然弥漫开来……
(第16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