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季寻墨轻手轻脚地推开虚掩着的门，发现江墨白正坐在书墙前整理书籍。
“检查做完了？”江墨白头也不抬地问道，修长的手指合上摊开的书本。
季寻墨眨眨眼，将纸袋放在桌上，“嗯——李部长说我的指标都很正常。”
他状似无意地晃到江墨白身边，他身上那股熟悉又淡淡的洋甘菊花香，让他不自觉放松了肩膀。
他假装被桌角的点心吸引，实则用余光紧盯着江墨白的表情。
“是吗。”江墨白语气平淡，伸手将点心盘往他那边推了推，“那就好。”
季寻墨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
如果李安告诉了江墨白，此刻他应该会追问细节，或者至少会多问几句关于检查的事。但江墨白的反应太过平常，就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李安怎么可能不把这件事第一时间告诉他？
季寻墨咬了口点心，突然凑近江墨白：“江执判，您知道为什么我的血检要这么久吗？”
江墨白终于抬起头，灰眸里闪过一丝疑惑：“仪器故障？”
太自然了。自然到让季寻墨确信——李安确实什么都没说。
“可能吧。”季寻墨突然笑起来，伸手戳了戳自己的左脸颊，“您脸上沾到水了。”
江墨白愣了下，条件反射地摸向自己的脸。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季寻墨心头一软——他的江执判，是真的被蒙在鼓里。
季寻墨在江墨白皱眉前迅速转移话题，“我们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江墨白无奈地把书放回原位：“去空地测试你的射击水准。”
“哦。”
他故意闹腾着，心里却松了口气。既然李安和江教授选择隐瞒，那他也会把这个秘密咽下去。
至少现在，江墨白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就够了。
…
训练场的风卷着细沙，季寻墨握着手枪，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放松。”江墨白站在他身后，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手腕再下沉三度。”
季寻墨调整姿势，扣动扳机——
“砰！”
远处的靶子中心炸开一个小洞。
“很好。”江墨白点头，这是难得的肯定。
季寻墨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转身想说什么，却见江墨白突然靠近。冰凉的手覆上他的手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枪口调转——
直接抵在了江墨白的心口。
“江执判？！”季寻墨的声音都变了调，本能地想要抽手，却被牢牢按住。
“判断。”江墨白的声音依然冷静，“开枪。”
季寻墨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能感受到掌心下江墨白平稳的心跳，而自己的心脏却快要撞破胸膛。
枪管在颤抖，金属的冷意顺着指尖爬满全身。
“不行——”
“咔。”
江墨白扣着他的手指按下扳机，空膛声在寂静的训练场格外刺耳。
“弹匣是空的。”江墨白松开手，打开弹夹，往掌心敲了两下，里面没有一颗子弹。
“从你射击完，它就已经空了。”
季寻墨的脸色瞬间惨白，又迅速涨红。他死死盯着那个空弹夹，胸口剧烈起伏。
“我要你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理性判断。”江墨白的声音像淬了冰，“如果刚才你检查过弹匣——”
“我知道错了！”季寻墨突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尖锐，说完后，语气又急速变缓。
他猛地别过脸去，睫毛快速颤动了几下，“...对不起。”
江墨白怔住了。
他预想过季寻墨会沮丧，会不服气，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类似于受伤的反应。
少年攥着枪的手指关节发白，明明在生气，却硬生生把情绪压成了道歉。
这不是他想要的效果。
“季寻墨。”江墨白放轻了声音，“看着我。”
季寻墨倔强地低着头，不肯看他。
江墨白的心突然被什么刺了一下。
“我不是要你道歉。”他难得有些无措，“是希望你明白...”
“我明白。”季寻墨快速眨着眼，声音一下子变得冷静起来，“不能感情用事，要时刻保持警惕。”
他说着标准答案，眼神却飘向江墨白胸口刚才被枪口抵住的位置，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
江墨白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这是他教季寻墨的第1堂课，也是他认为最重要的，不能感情用事。
但其实还有更重要的——有些界限，一旦越过就回不去了。
比如把枪口对准最重要的人，哪怕只是教学。
如果有一天江教授握着他的手，抵住自己的胸口，那他的反应肯定比季寻墨还要大。
“今天到此为止。”江墨白收起枪，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揉了揉季寻墨的发顶，“...你做得很好。”
季寻墨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江墨白已经转身往训练场外走去，却在心里记下了这个意外发现。
那个孩子，生起气来会咬嘴唇。
训练场的风突然变得刺骨，季寻墨盯着江墨白的背影，胸口堵着一团闷火。
他知道江墨白是对的——理性判断确实重要。但把枪口对准心脏？这太过分了。
“江执判。”他开口，声音比想象中平稳。
江墨白停住脚步。
季寻墨深吸一口气：“您教我的，我会记住。但...”他攥紧拳头，“但有些事不能用对错来衡量。”
江墨白转过身，灰眸里闪过一丝诧异。
“我知道您想教我警惕。”季寻墨直视着他的眼睛，“可如果...如果刚才枪里有子弹呢？如果我真的...”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又迅速稳住，“我宁可自己判断失误，也不要拿命去赌一个教学点。”
江墨白一时间说不出来话。
他突然想到江教授的话——
「墨白，有些事不能用好处和坏处定义的，今后会有人教你为什么的。」
是这个被他捡回来的小狼崽吗？
阳光在季寻墨的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那双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这个年纪特有的执拗。
“您说过执判官要保护人类。”季寻墨轻声补充，“可您也是人类啊。”
如果没人来保护您的话，那就我来保护您吧。
风卷着沙粒掠过两人之间。
江墨白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孩子不是在顶撞他，而是在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他——
有些底线，永远不能碰。
哪怕是为了教学。
“我明白了。”江墨白最终说道，声音比平时柔和，“以后不会再用这种方式。”
季寻墨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江墨白转身继续往前走，却在心里修正了教案。
第一课：理性判断很重要。
但有些感情，比理性更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