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谷的石窟内,篝火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如同他们此刻紧绷的心弦。阿月关于“蚀心草”与邪丹的阐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掀起了惊涛骇浪。控制心智、布阵夺造化……这已非寻常的权谋争斗,而是涉及邪术秘法的禁忌领域,“鹞鹰”所图,远超想象。
“若真如此,必须尽快将其阴谋公之于众,联合一切可联合之力,阻止这场浩劫!”顾长渊声音沉凝,眼中燃烧着决然的火焰。西北边军,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但前提是能安全抵达,并且……边军本身未被渗透。
阿月服下林婉清递来的丹药,闭目调息片刻,苍白的脸色稍缓。她睁开眼,目光扫过洞外漆黑的夜色,耳中捕捉着风嚎声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此地不宜久留。暗影卫的尸体被发现,对方很可能已经警觉。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找到更安全的藏身之处,并设法确认那炼毒据点的具体位置。”
“如何确认?”老常皱眉,“谷中地势复杂,敌暗我明,贸然探查恐打草惊蛇。”
阿月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那枚在死亡沼泽收集的、盛有“瘴母精粹”的小玉瓶。“蚀心草性喜阴寒湿毒,其生长之地,必有特殊标记。这瘴母精粹,对某些依附蚀心草而生的毒虫有奇异吸引力。或许……可以借此寻踪。”
她拔开瓶塞,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醒神的异香弥漫开来。阿月将一滴晶莹的液体滴在指尖,走到洞口,以内力缓缓催发。异香随风飘散,融入凄厉的风嚎中。
众人屏息凝神,紧张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洞外除了风声,并无异动。就在众人以为此法无效时,林婉清突然低声道:“有东西过来了!”
她的灵觉最为敏锐。只见黑暗中,几点微弱的、闪烁着磷光的绿点,正从崖壁下方迅速靠近!那是一种形如蜈蚣、却生有薄翼的奇异毒虫,约手指长短,显然是被瘴母精粹的气息吸引而来。
“是‘蚀心蚣’!”阿月眼中精光一闪,“果然有此物!跟紧它们!”
那几只蚀心蚣在洞口盘旋片刻,似乎确认了方向,旋即振翅向山谷深处飞去,速度极快!
“走!”阿月低喝一声,率先冲出石窟,身形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跟上。顾长渊等人不敢怠慢,紧随其后。
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众人借着怪石阴影,在崎岖难行的谷地中潜行。那几只蚀心蚣如同引路的明灯,始终在前方若隐若现。阿月不时停下,示意众人隐蔽,避开几处可能有暗哨的区域。她的直觉准得惊人,有两次,他们刚藏好身形,便有黑影从附近掠过,动作迅捷,气息阴冷。
越往山谷深处,地势越发险峻,两侧崖壁如刀削斧劈,几乎合拢,只留下一线天光。风嚎声在此处被放大,震耳欲聋。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蚀心草异香也渐渐变得清晰可辨。
终于,在穿过一片布满锐利碎石、形同刀山的区域后,前方出现一个隐蔽的、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山洞口。那几只蚀心蚣盘旋片刻,径直钻入了藤蔓之后,消失不见。洞口附近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新鲜的、非自然形成的脚印,以及几片被踩碎的、颜色妖异的蘑菇——正是之前在沼泽见过的“鬼手菇”!
“就是这里了。”阿月伏在一块巨岩后,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洞口周围。洞口看似天然,但藤蔓的缠绕方式有些刻意,岩壁上有几处不明显的打磨痕迹,显然经过人工修葺伪装。
“有守卫吗?”顾七悄声问。
阿月凝神感知片刻,微微蹙眉:“洞口没有明哨,但……里面有活人气息,不止一个。而且,有很淡的……血腥味和药味飘出。”
顾长渊心念电转,低声道:“不能强攻。阿月姑娘,可否设法潜入探查?我们在外接应。”
阿月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一试。你们在此隐蔽,无论发生什么,没有我的信号,切勿妄动。” 她从怀中取出几枚黑乎乎、不起眼的小石子,分给众人,“这是‘匿息石’,含在口中,可极大收敛自身气息。若遇险情,捏碎它,我会有所感应。”
众人依言含住石子,顿觉周身气息内敛,仿佛与周围岩石融为一体。阿月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向洞口,身体柔韧得不可思议,轻易便从藤蔓缝隙中钻了进去,消失不见。
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洞内隐约传来细微的声响,似是器物碰撞,又似低语,但被狂暴的风声掩盖,听不真切。顾长渊紧握匕首,掌心渗出细汗。林婉清屏住呼吸,银针暗扣。顾七和老常一左一右,将三皇子护在中间,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洞口藤蔓微动,阿月的身影如同轻烟般飘出,脸色比进去时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
“如何?”顾长渊急问。
阿月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翻腾的情绪,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里面……是一个炼毒作坊!规模不大,但设备齐全,有三人值守。他们在用活人试药!”
“活人试药?!”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嗯。”阿月眼中寒光闪烁,“我看到了……地牢里关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有男有女,看样子像是附近的猎户或流民,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们正在用新炼制的丹药喂给其中一人……药性极其霸道,那人……顷刻间便浑身抽搐,七窍流血而亡!他们……还记录着药效反应!”她的拳头紧紧攥起,骨节发白。
禽兽不如!众人胸中怒火翻涌,这等行径,天理难容!
“可曾发现与‘鹞鹰’直接相关的证据?”顾长渊强压怒火问道。
“有。”阿月从袖中取出一小块撕下的、沾着药渍的布条,上面用特殊的暗码写着几行字,还有一个模糊的飞鹰标记!“这是从他们的记录册上撕下的。另外,我听到他们交谈,提及‘上峰’近期会派人来取一批‘新货’,并催促他们加快‘蚀心傀儡’的炼制进度。”
蚀心傀儡!果然是在炼制控制人心的邪物!
“必须端掉这个魔窟!”顾七咬牙切齿。
“不可鲁莽。”老常相对冷静,“对方有备而来,我们人手不足,强攻未必能全身而退,还可能打草惊蛇,让‘鹞鹰’有所防备。”
“老常说得对。”顾长渊冷静分析,“当务之急,是拿到确凿证据,并安全离开,将消息带给镇国公。端掉据点,可交由后续大军处理。”
“但那些被关押的人……”林婉清不忍道。
阿月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为决绝:“救不了。地牢有机关,强行救人必惊动守卫。我们……无能为力。”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显然做出这个决定对她而言亦十分痛苦。
气氛一时沉重。明知有无辜者正在遭受折磨却无法施救,这种无力感啃噬着每个人的心。
“那就拿到证据,尽快离开!”顾长渊斩钉截铁,“阿月姑娘,可知他们‘上峰’何时来人?”
“听其话音,就在这一两日内。”阿月道。
“时间紧迫。”顾长渊看向众人,“我们需在对方援兵到来前,穿过狼嚎谷,进入西北地界。阿月姑娘,可有更快捷的出谷路径?”
阿月略一思索,指向山谷更深处:“有一条近路,可省去一日脚程,但需穿过‘影狼’的巢穴区域,异常凶险。”
“就走近路!”顾长渊毫不犹豫,“险中求胜!”
计议已定,众人正欲悄然退走,异变陡生!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呼啸,猛地射上夜空,炸开一团醒目的绿色焰火!紧接着,山谷四周亮起无数火把,喊杀声骤起!
“被发现了!”顾七脸色剧变。
只见数十名黑衣蒙面、手持强弓劲弩的杀手,从四面八方岩石后、灌木中涌出,将众人团团围住!为首一人,身形瘦高,目光阴鸷,正是之前在晋王府丹房交过手的、阴傀宗那名掌法诡异的头目!
“果然是你这妖女!还有顾长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阴傀宗头目狞笑,“乖乖交出‘钥匙’和那妖女,或许能留个全尸!”
中计了!那暗影卫的尸体和炼毒据点,根本就是诱饵!对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他们自投罗网!
“保护殿下和夫人!突围!”顾长渊怒吼一声,匕首出鞘,与顾七、老常瞬间结成三角战阵,将林婉清和三皇子护在中心。
阿月眼中杀机暴涨,弯刀已然在手,冷声道:“跟我冲!向狼巢方向!”
话音未落,箭矢如雨点般射来!顾七舞动腰刀,将射向三皇子的箭矢尽数格开。老常短刃连闪,护住侧翼。顾长渊则与阿月并肩,如同两把尖刀,直刺敌阵!
阿月身法诡异,刀光如月光泻地,所过之处,黑衣人非死即伤,她的弯刀似乎对阴傀宗的邪功有某种克制之效。顾长渊虽伤势未愈,但招式狠辣精准,专攻敌人要害。一时间,竟将包围圈撕开一道缺口!
“想走?没那么容易!”阴傀宗头目厉喝,身形如鬼魅般欺近,双掌泛起幽绿光芒,直取阿月后心!正是那阴毒无比的“腐骨掌”!
“小心!”顾长渊想回身救援已来不及!
阿月却仿佛背后长眼,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弯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不仅避开掌风,刀尖更直削对方手腕!
阴傀宗头目没料到阿月身法如此诡异,仓促变招,掌刀相交,发出“嗤”的异响,各自震退一步。
“结阵!用‘锁魂网’!”头目恼羞成怒,大喝。
顿时,四名黑衣人抛出几张闪烁着乌光的大网,网上缀满倒钩和符咒,兜头向阿月和顾长渊罩来!那网显然是一件邪门法器,散发出禁锢神魂的诡异波动!
“破!”阿月清叱一声,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弯刀上,刀身顿时泛起妖异的红芒,她挥刀疾斩,红芒过处,锁魂网竟被撕裂开一道口子!但她也因此气息一滞,脸色更白。
顾长渊趁机匕首连点,将靠近的几名黑衣人刺倒。但对方人数太多,且训练有素,配合默契,阵法变幻,将众人死死缠住。顾七和老常护着林婉清、三皇子,亦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不能恋战!”阿月急道,“向我靠拢!”
她猛地将手中弯刀掷出,刀身旋转,化作一道红色光轮,暂时逼退前方之敌,同时她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周身泛起朦胧白光!
“山魈秘法·千幻遁!” 她娇叱一声,白光暴涨,瞬间笼罩住众人!
顾长渊只觉眼前一花,周身景物飞速倒退,耳边风声呼啸,仿佛被一股巨力拉扯着向前疾驰!这是……遁术?
待白光散尽,众人已身处数百丈外的一处狭窄山缝中,身后远处的喊杀声依旧可闻,但追兵显然被暂时甩开了。
“快走!遁术维持不了多久!”阿月喘息着,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施展此法代价极大。
众人不敢停留,沿着山缝向狼嚎谷更深处亡命奔去。身后,阴傀宗杀手的怒喝声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一次,是真的陷入绝境了。前有狼巢,后有追兵,能否逃出生天,犹未可知。而阿月展现出的神秘遁术,再次印证了她非同寻常的来历。危机,已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