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广场上顿时陷入死寂,唯有屋檐融雪滴落的声响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清晰可闻。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头,与擂鼓般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积雪的寒意,吸入肺腑间,带来一阵冰冷的刺痛。
宋良捂着扭曲变形的右臂,那张原本带着几分倨傲的脸此刻因剧痛而彻底扭曲,冷汗如雨般从额头、鬓角滚落,混着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沫,滴落在身前冰冷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指骨断裂处传来的钻心疼痛,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反复搅动,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那神色平静得可怕的陈三炮,喉间发出破风箱般“嗬嗬”的抽气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火辣辣的痛楚,仿佛内脏都已移位。
就在方才,电光火石之间,他见庞博被对方气势所慑,心中还暗自嗤笑庞博的谨慎过头,以为抓住了立威扬名的绝佳机会。他催动全身灵力,尊武境五级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凝聚于右拳,那拳风凌厉,甚至带起了尖锐的啸音,自信满满地直取陈三炮面门,意图一拳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彻底打垮,在众人面前树立威信。
然而,当他的拳头与对方那看似随意抬起的手掌碰撞的瞬间,预想中骨断筋折的场面并未出现。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凝聚的、足以开碑裂石的灵力,在触及对方身体的刹那,竟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没能撼动对方分毫,反而从对方体内涌出一股更为精纯、更为霸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与毁灭气息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反噬回来,顺着他手臂的经脉逆冲而上,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烈焰灼烧,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那股力量摧枯拉朽,直冲心脉,若非他修行多年,战斗经验丰富,在最后关头凭借本能强行扭转身体,试图卸去部分力道,此刻恐怕已五脏俱裂,气绝身亡!即便如此,右臂彻底报废,内腑受创,没有数月休养和珍贵丹药,绝难恢复。这代价,惨重得让他心头滴血。
“你…你隐藏了修为?”宋良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涌出更多的血沫,眼中之前的嚣张跋扈早已被无边的惊骇与恐惧所取代。尊武境一级?绝不可能有如此恐怖的力道和那股诡异而霸道的力量!这小子分明是在扮猪吃虎!他到底是谁?来自哪里?拥有何等可怕的秘法或异宝?
陈三炮缓步上前,玄色衣摆拂过青石板上未化的积雪,留下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痕迹。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只是随手拂去尘埃。他俯身,拾起宋良掉落的那个做工精巧、绣着暗纹的储物袋,指尖在袋口看似随意地轻轻一点,宋良附着在上面的神识印记便如同泡沫般无声碎裂,被轻易抹去。他将储物袋收入自己袖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多看地上狼狈不堪的宋良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物件。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那目光深处,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现在,该谈谈我的规矩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围观的众人不由自主地齐刷刷后退了半步,看向陈三炮的眼神已然彻底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恐惧、深深敬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的目光——宋良虽只是尊武境五级,算不上客卿院顶尖,但凭借其狠辣的手段和庞博的庇护,在客卿院底层横行多年,积威已久,寻常客卿根本不敢招惹。如今,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看似只有尊武境一级的新人,只用了一拳,便干脆利落地废了赖以成名的右臂,败得如此彻底,如此凄惨!这新来的年轻人,手段之狠辣,实力之诡异,远超他们想象!一些原本存着看热闹甚至趁机踩上一脚心思的人,此刻只觉得后背发凉,暗自庆幸刚才出手的不是自己。
庞博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内心的震动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更加强烈。他紧握着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方才他分明感知到,对方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确确实实只有尊武境一级的程度,绝无花假。可那拳头上蕴含的恐怖力道,以及那诡异到极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灵力的卸力法门,就连他这个一只脚已经踏入灵武境的尊武境九级高手,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自问若是易地而处,硬接之下,恐怕也讨不到好,至少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松。这小子身上,定然藏着某种极其厉害的秘法,或者身怀品阶极高的异宝!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这小子绝非毫无跟脚的普通散修,其背后可能牵扯的势力,让他不得不心生忌惮。
眼看着陈三炮收取了宋良的储物袋,还要立什么“规矩”,庞博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否则,他这些年好不容易在客卿院下层建立起来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这位兄弟,”庞博终于按捺不住开口,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种试图缓和气氛的缓和,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那缓和之下隐藏的一丝紧绷和惊疑,“得饶人处且饶人。宋良行事固然冲动冒失,但他现在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一条手臂,加上内伤,没有三五个月难以复原,不如就此作罢?毕竟,客卿院讲究以和为贵,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得太僵,对谁都没好处。”他试图将事情拉回“客卿院规矩”的框架内,用集体的名义给对方施加压力。
陈三炮闻言,缓缓抬眼看向他,那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又仿佛蕴含着无形的千钧重压,直直落在庞博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威压,瞬间穿透了他强装镇定的外表。
“不如什么?”陈三炮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是一记重锤,敲碎了庞博试图营造的缓和氛围,“你也想试试我的规矩?”
庞博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竟被那目光中蕴含的冰冷杀意和绝对自信逼得一时语塞,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那看似平静甚至有些单薄的身躯之下,藏着一头随时可能暴起、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那是一种历经无数生死搏杀才能淬炼出的实质般的煞气。若是此刻自己再敢出言挑衅,或者试图以势压人,对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出手!而面对那诡异莫测的手段,自己……真的有必胜的把握吗?这个念头一生出,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刚刚提起的气势为之一泄。
广场上的气氛再次紧绷到了极点,比之前还要凝重数分。剑拔弩张,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每一个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积雪从松枝上滑落的簌簌声,远处不知名鸟雀的短促啼鸣,甚至身边人那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三炮和庞博身上,等待着下一瞬间可能爆发的、更激烈的冲突,或是……一方彻底的退让。青石板上,宋良痛苦的呻吟声此刻显得格外微弱,再也无人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