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内,御书房。
夜深了,烛火通明,将皇帝萧景琰略显清瘦的身影投在窗棂上。
他刚刚批阅完大部分奏章,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龙案一角,单独放着一份来自兵部的文书,上面附带着兵部关于铁狼关奏折的处理意见摘要。
侍立在一旁的心腹老太监、司礼监掌印太监曹正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脸色,适时地递上一杯参茶。
萧景琰没有接茶,手指轻轻点着那份兵部文书,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曹伴伴,这个张三金…
朕似乎没什么印象。
铁狼关守将…是叫这个名字吧?”
曹正淳微微躬身,声音柔和而清晰:“回陛下,正是。
张三金,原北疆边军骁骑营统领,因作战勇猛、屡立战功,三年前被前任兵部尚书提拔为铁狼关守将。
此人…并非京中任何一派门生,据说性子比较…耿直,在朝中并无甚根基。”他话语滴水不漏,既回答了问题,又点出了关键——此人是孤臣。
陛下终于注意到这个名字了。
兵部那点勾当,岂能瞒过暗卫的眼睛?
李敬堂那个老狐狸,想和稀泥,既不得罪人,又想稳住边关。
刘文远那蠢货,只顾着自己那点蝇头小利。倒是这个张三金,有点意思…
“耿直?孤臣?”萧景琰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一份奏折,就能让兵部那几位吵得不可开交,倒也不算全然无能。
击溃胡匪,缴获数千野马…
曹伴伴,你觉得,这话有几分真?”
曹正淳沉吟了一下,谨慎地回答:“陛下,边将报功,或有夸大,但铁狼关地处偏远,胡人小股部队流窜劫掠马群也是常事。
以张三金过往战绩看,此事…
应非空穴来风。只是这数千匹的数量…或许有待核实。”他既没全信,也没全盘否定。
密报虽未详述细节,但铁狼关附近确有大规模马群活动的痕迹,以及疑似战斗过的迹象。
这张三金,怕是真打了场漂亮仗,只是过程未必如奏折所说那般轻松。
他这般大张旗鼓要钱要粮,是真的山穷水尽,还是…别有深意?
萧景琰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遥远的北疆。“击溃胡匪是好事,缴获马匹更是大功一件。
可他要的东西也太多了…十万石粮,五千兵…他是想把铁狼关变成一座兵城吗?”他的语气渐渐转冷。
边将拥兵自重,乃朝廷大忌。
这个张三金,是真的一心为国,守土安民,还是借着敌情趁机扩充实力?
他如今有了这批马,若再得了钱粮兵员…铁狼关天高皇帝远…
一股帝王固有的猜忌之心悄然升起。
曹正淳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皇帝话语中的疑虑,他低声道:“陛下圣明。边关将士固然辛苦,但朝廷亦有朝廷的难处。
兵部李尚书所议,先行拨付部分粮饷军械,既显天恩浩荡,又不至于使边关尾大不掉,确是老成谋国之策。”
他这话看似附和兵部,实则是在火上浇油, 强调了“尾大不掉”四个字。
萧景琰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奏折里说,缴获的是‘野马’?”
“回陛下,原文确是‘解救被掳野马数千匹’。”曹正淳准确复述。
“野马…”萧景琰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能从胡人手里解救野马,还能让野马乖乖跟他回关…
这张三金,倒是个有趣的人。
或许,是真有些本事。”
一个能在边关站稳脚跟、还能从胡人手里抢东西的孤臣,用好了,或许是一把对付朝中那些结党营私、暮气沉沉的官僚们的快刀?但…这把刀,可不能太快,也不能完全失控。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窗棂,陷入了沉思。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良久,萧景琰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平静:“就按兵部议定的办吧。粮草军械,尽快拨付。
褒奖的旨意,写得漂亮些。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派几个得力的,用别的名目去铁狼关走走看看。
朕要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张三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几千匹马,又到底是怎么来的。
记住,要悄无声息。”
“老奴遵旨!”曹正淳心中一震,立刻躬身领命。
皇帝果然还是起了疑心,或者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曹正淳心想,得派几个机灵又低调的去…这张三金,是福是祸,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和选择了。
若是可用之才…或许这朝堂的格局,也该动一动了。
萧景琰挥了挥手,示意曹正淳退下。
他重新坐回龙椅,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兵部文书上,手指轻轻划过“张三金”三个字。
“张三金…”皇帝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幽深难测,“但愿你不要让朕失望,也不要…逼朕做出不想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