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山林,色彩斑斓却也透着肃杀。
枯叶在脚下沙沙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
张三金紧了紧肩上磨得油亮的猎叉,鹰隼般的眼睛扫视着前方的密林。
他身后跟着四个人:他半大的儿子世信,背着把沉重的柴刀,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跟上父亲的步伐;再后面是三个精壮的汉子——沉稳老练的赵成子,扛着长矛;脾气火爆、力大如牛的李石头,拎着把厚背砍刀;还有身形灵活、眼神机警的孙小山,手里攥着套索和短刀。
他们是来碰运气的。
山里的野物越来越难打,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这次深入老林子,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猎到点大家伙,比如野猪,甚至……
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着值钱的鹿。
“爹,看那边!”世信忽然压低声音,指着左侧一片被压倒的灌木丛,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紧张和兴奋。
地上有明显的蹄印,还很新鲜。
张三金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捻了捻泥土和断掉的草茎。“是群野猪,刚过去不久。
走,跟上去,小心点!”他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一行人屏住呼吸,顺着踪迹小心翼翼地追踪。
赵成子在前探路,孙小山殿后警戒,李石头和张三金护着中间的世信。
林间的光线越来越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气氛也愈发压抑。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赵成子猛地停住脚步,抬起一只手,示意所有人噤声。
他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侧耳倾听。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的喘息声从前方不远的树丛后传来,还伴随着树枝被粗暴折断的“咔嚓”声。
一股浓烈的、带着腥臊的野兽气息扑面而来。
“不好!是熊瞎子!”赵成子低吼一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话音未落,前方密林猛地一阵剧烈晃动,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怒的咆哮,一个巨大的黑影如同小山般撞断几棵小树,轰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头成年的黑熊!
体型庞大得惊人,肩背高耸,覆盖着油亮粗硬的黑色毛发,一双小眼睛闪烁着凶残的红光,巨大的嘴巴张开,露出森白的獠牙,涎水顺着嘴角滴落。
它显然是被这群闯入者惊扰了,正处于狂怒之中。
恐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散开!快散开!”张三金嘶声大喊,同时下意识地将世信往自己身后一拽。
但黑熊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它认准了最近的威胁——正前方的赵成子,咆哮着就扑了过来!
沉重的身躯带着风压,地面都在震颤。
赵成子不愧是老猎手,临危不乱,长矛一挺,不退反进,猛地刺向黑熊的胸腹!
矛尖“噗”地一声扎入熊皮,却只刺入不深,反而彻底激怒了这头巨兽。
黑熊巨掌一挥,带着千钧之力拍向赵成子!
“成子哥小心!”李石头怒吼一声,热血上头,抡起厚背砍刀就冲了上去,想替赵成子解围。
刀光闪过,砍在黑熊厚实的肩胛上,却只砍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黑熊吃痛,猛地一甩头,巨大的熊掌带着破空声横扫而来,结结实实拍在李石头的胸口!
“呃啊!”李石头如遭重锤,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一棵大树上,砍刀脱手,口中喷出鲜血,眼看是爬不起来了。
“石头!”孙小山目眦欲裂,他灵活地绕到侧面,试图用套索去套熊腿,但黑熊的动作太快,一甩腿就挣脱了,反而一爪子扫向孙小山。
孙小山狼狈地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躲过,衣服却被撕裂,手臂上留下几道血痕。
张三金眼睛都红了,他挺着猎叉,怒吼着刺向黑熊的脖颈要害!
黑熊似乎感觉到了威胁,猛地一低头,猎叉擦着它的头皮过去,只带下一撮熊毛。
黑熊暴怒,舍弃了其他人,庞大的身躯猛地转向张三金,张开血盆大口就咬!
“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决绝的嘶吼响起!
一直被父亲护在身后的世信,看到父亲陷入绝境,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恐惧和暴怒的力量瞬间涌遍全身!
他忘记了害怕,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救爹!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幼豹,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没有选择笨重的柴刀,他矮身从地上抄起李石头脱手掉落的、那把沉甸甸的厚背砍刀!那刀对少年来说极其沉重,但此刻,他小小的身体里仿佛有无穷的力量!
“畜生!放开我爹!”世信双目赤红,怒吼着,趁着黑熊扑向张三金、后腿支撑身体露出破绽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砍刀高高抡起,带着一股决死的狠劲,朝着黑熊粗壮的后腿腿弯处狠狠劈了下去!
噗嗤——!
这一刀,势大力沉,时机精准!锋利的刀刃深深嵌入了黑熊腿弯的肌腱和关节连接处!
“嗷呜——!!!” 黑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剧痛让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歪,扑向张三金的动作彻底变形,巨大的熊掌擦着张三金的头皮扫过。
它那条被重创的后腿瞬间失去了支撑力,庞大的身躯轰然侧倒,重重砸在地上,激起漫天尘土!
“好小子!”赵成子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不顾伤痛,挺起长矛,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向倒地的黑熊暴露出来的、相对柔软的侧腹!
噗!长矛深深贯入!
张三金也反应极快,猎叉再次出手,目标直指黑熊的咽喉!
“小山!补刀!”赵成子吼道。
孙小山强忍手臂疼痛,捡起地上的短刀,猛扑上去,对着黑熊的脖颈要害疯狂地连刺数下!
黑熊发出垂死的、断断续续的咆哮,巨大的身躯疯狂地抽搐、挣扎,利爪在地上刨出深深的沟壑,但后腿的重创和要害接连被刺,让它再也无法站起。
鲜血如同小溪般从它身上多处伤口涌出,染红了身下的落叶和泥土。
挣扎持续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终于,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彻底瘫软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带着血沫的喘息。
山林间,只剩下众人粗重如牛的喘息声,以及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张三金拄着猎叉,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巨熊,又看向旁边那个小小的身影——他的儿子世信。
世信还保持着劈砍的姿势,双手死死握着那把沾满熊血的沉重砍刀,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身体也在微微颤抖,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不再动弹的黑熊,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刚刚觉醒的凶狠。
赵成子捂着被熊掌扫到的胸口,艰难地走到世信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声音沙哑却充满了震撼和欣慰:“好小子!真有种!
今天要不是你这一刀……咱们都得交代在这儿!”
孙小山也踉跄着过来,看着世信,眼神复杂,有感激,更有难以置信:“世信……你……你这力气……”
那一刀劈断熊腿肌腱的力道,绝不是一个半大孩子该有的!
张三金大步走到儿子面前,一把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哽咽:“好儿子!我的好儿子!” 刚才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又是儿子救了他!
世信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巨大的恐惧和后怕涌上心头,手里的砍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埋在父亲怀里,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今天在生死关头,爆发出的是何等惊人的力量和勇气。
他亲手劈出的那改变战局的一刀,将永远刻在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那头庞大的黑熊,静静地躺在血泊中,成为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围猎最终的、也是最震撼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