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之眼·潜影寻踪
隐匿法阵内,叶尘如同一尊石雕,气息与周围的星辰骸骨、寂灭尘埃融为一体。七日观察,他不仅摸清了外围辐射的潮汐规律和几条不稳定脉络的隐现周期,更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每当辐射潮汐从“强盛”转向“衰弱”的过渡期,在涡旋东南方向的某条相对宽阔的“脉络”入口附近,总会有数道隐晦的阵法波动一闪而逝,随即,便有或多或少的黑袍身影驾驭骨舟快速出入。那阵法波动极其短暂,且被辐射潮汐变化本身的扰动所掩盖,若非叶尘神识凝练,又有莲佩对异常净化的微妙感应,几乎无法察觉。
“定点传送阵,还是……空间锚点?”叶尘心中推测。玄冥宗显然在此建立了相对稳固的前进基地或中转站,利用辐射衰弱期活动,以缩短深入核心区域的距离与风险。
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危险。若能潜入其基地附近,或许能获得更关键的情报,甚至找到通往“魔骸之心”封印地的更确切路线。但那里守备必然森严,且位于辐射脉络之内,环境险恶。
叶尘没有立刻行动。他继续耐心等待,将自身调整到最佳状态,同时一遍遍在识海中推演潜入、侦察、撤退的种种可能。他将新领悟的“心念之甲”不断凝练,结合混沌道体的包容特性,尝试模拟出更贴近寂灭辐射的“伪装”气息,并开始尝试将一丝“归墟启明”的剑意极度内敛,藏于指尖,作为关键时刻的破局手段。
终于,又一次辐射衰弱期来临。
叶尘撤去隐匿阵法,身形化作一道比阴影更淡薄的灰色气流,沿着他早已观察好的一条相对安全、曲折的路径,悄无声息地滑向那条东南脉络的入口。越是靠近,那无形的辐射压力虽然减弱,但其中蕴含的“意志污染”却仿佛更加凝练、更具渗透性,如同冰冷的毒蛇,不断试图钻入他的心神缝隙。
“心念如铁,混沌为屏!”叶尘心中默念,剑心澄澈,观想自身化为亘古磐石,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同时,混沌星涡微微加速,在体表形成一层不断生灭循环的微弱力场,将侵袭而来的污染力量不断分解、转化。莲佩持续散发着温润暖意,如同定海神针,稳固着他的心神核心。
他如同一条游鱼,逆着稀薄了许多、但依旧充满侵蚀力的暗紫色能量流,潜入了脉络。这里仿佛是一条由寂灭能量构筑的暗河,两侧是扭曲、模糊的虚空壁垒,偶尔有寂静的幽光闪过,映照出河床上沉积的、早已失去一切活性的奇异骸骨与金属碎片。
叶尘不敢有丝毫大意,将神识收缩到极致,仅靠莲佩的细微感应与混沌道体对能量流向的本能把握前行。约莫深入了数百里,前方脉络出现一个较为开阔的“河湾”地带。
在那里,一座简陋、却散发着浓烈寂灭气息的“岗哨”赫然矗立。岗哨由某种漆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骨骼搭建而成,呈三角锥形,顶端悬浮着一颗不断旋转的、内部封印着痛苦面孔的暗紫色晶体,散发出强烈的侦查与警戒波动。岗哨周围,停泊着三艘较小的骨舟,六名黑袍修士正在附近巡逻,为首者赫然是一名元婴初期的魔修,其余皆是金丹。
而在岗哨后方不远处的脉络岩壁上,一个约三丈高、两丈宽的洞口幽幽敞开,洞口边缘铭刻着复杂的寂灭符文,不断有微弱的空间涟漪荡漾——正是之前感应到的那个隐蔽出入口!
叶尘潜伏在河湾边缘一块巨大的、半嵌入岩壁的金属残骸之后,屏息凝神。岗哨的警戒范围覆盖了整个河湾,那枚警戒晶球的扫描毫无规律可言。强闯或击杀巡逻队,必然惊动内部。
他观察着巡逻队的路线和晶球扫描的间隙,心中快速计算。片刻后,他眼中精光一闪,有了主意。
他悄然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小块在归墟外围捡到的、蕴含着微弱不稳定能量的星辰碎片。指尖混沌剑气微吐,在碎片内部刻下一个极其微小的、触发后会产生短暂空间扰动的符印,然后将其附着上一丝极淡的、模拟此地寂灭能量的气息。
看准巡逻队交错而过、晶球扫描光幕转向另一侧的刹那,叶尘手腕轻轻一抖。
星辰碎片无声无息地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河湾另一侧、距离岗哨和洞口都颇远的一处岩壁凹陷处。
数息之后。
嗡!
一声轻微的空间震荡传来,那片区域的岩壁光影微微扭曲了一下,散发出异常的能量波动。
“嗯?!”岗哨顶端晶球立刻转向,锁定异常点。巡逻队也瞬间警觉,那名元婴魔修一挥手,带着三名金丹迅速朝异常点扑去,留下两人继续看守洞口附近。
机会!
就在剩余两名金丹魔修注意力被同伴吸引,下意识望向异常方向的瞬间,叶尘动了!
他没有直接冲向洞口,那太明显。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贴着岩壁阴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滑”向了那三艘停泊的骨舟之一的后方。这个位置,恰好是晶球当前扫描方向的死角,也是那两名留守金丹视野的盲区。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没有引起任何能量警报。叶尘如同壁虎般附在骨舟底部,收敛一切气息,静静等待。
很快,探查异常点的元婴魔修返回,脸色不虞:“一块不稳定的星骸碎片自爆,引发小范围空间紊乱,虚惊一场。都打起精神!辐射衰弱期是最后的安全活动窗口,魔君大人正在紧要关头,不容有失!”
“是!”众魔修应诺,巡逻恢复,但经此一扰,警戒似乎松懈了极其微小的一瞬。
就在那元婴魔修转身准备返回岗哨内部,两名留守金丹也松懈回头的刹那——
叶尘如同离弦之箭,从骨舟底部弹射而出,不是直线冲向洞口,而是先向侧上方岩壁一块凸起借力,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违背常理的折线,险之又险地从晶球扫描光幕边缘与一名金丹魔修眼角余光的缝隙中穿过,精准地没入了那荡漾着空间涟漪的洞口!
进入的瞬间,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和空间转换的眩晕感,更有数道阴冷的神识扫描掠过。但他模拟的寂灭伪装气息与莲佩的微弱净化波动形成了奇异的平衡,加上进入的时机妙到毫巅,那扫描似乎将他判定为“携带特殊净化物品返回的己方人员”,仅仅略一停留便放行了。
眼前景象变幻,叶尘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倾斜向下的、由某种暗红色晶石构筑的宽阔通道之中。通道两侧镶嵌着散发出幽绿光芒的骨头,照亮前路。浓烈的寂灭气息混合着一种古老、蛮荒、令人作呕的威压从通道深处传来。更远处,隐约传来沉闷的、仿佛巨兽心跳般的搏动声,以及无数怨魂哀嚎汇聚成的背景音。
这里,已是玄冥宗在寂灭之眼内部建立的真正前哨站,距离那被封印的“荒古魔骸”以及……“魔骸之心”,恐怕已不远!
叶尘的心跳微微加速,但眼神却更加冷静锐利。他如同最轻灵的狸猫,沿着通道阴影,朝着那搏动与哀嚎的源头,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前方,是龙潭虎穴,也是他必须揭开的真相。
迷雾之环·初现端倪
经过长达近一个月的艰苦航行,数次险死还生,张狂的“破军”小队与石小凡的“玄枢”小队,几乎是前后脚抵达了星图标注的“迷雾之环”所在星域。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心头一沉。
所谓“迷雾之环”,并非天然星云,而是一片极其广袤、由无数破碎的星辰物质、空间碎片、以及一种能够干扰神识与灵力的灰白色“迷神雾气”构成的、呈巨大环状分布的死亡区域。环带宽度难以估量,内部能见度极低,神识探入不过数里便会感到滞涩刺痛,更有混乱的空间波动和隐藏的能量乱流。
别说星陨阁的哨所,这里连半点生命迹象或人造痕迹都看不到,完全是一片绝地。
“坐标没错……但这……”石小凡看着星图,又看向前方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迷雾环带,眉头紧锁。
“管他呢!来都来了,难道空手回去?”张狂啐了一口,“叶师兄说过,星陨阁擅长阵法与隐匿,他们的哨所说不定就藏在这鬼雾里面!咱们分头,沿着环带外侧找找看有没有入口、标记或者其他线索!保持联络,遇到危险立刻发信号!”
两队于是分开,沿着迷雾环带的外围,开始小心翼翼地探查。他们不敢轻易深入迷雾,那灰白雾气给他们的感觉极度不祥。
一天,两天……毫无收获。只有无尽的死寂与危险。队员们的耐心和士气在一点点消耗。
直到第三天下午,“玄枢”小队一名对能量波动异常敏感的队员,在靠近一片相对“稀薄”的迷雾区域时,手中的探测罗盘指针忽然剧烈跳动起来,指向迷雾深处。
“队长!里面有异常稳定的空间波动残留!很微弱,但……感觉像是人造阵法维持的!”队员激动地汇报。
石小凡精神一振,立刻召集队员,小心地向那片区域靠近。靠近后,他们也隐约感觉到,在那看似普通的迷雾背后,似乎存在着一个极其隐蔽的、将空间轻微扭曲折叠的“界面”。
“是幻阵!非常高明的、与自然迷雾融为一体的复合幻阵!”石小凡仔细观察后,得出结论,“入口……或者说‘门’,应该就在这后面。但怎么进去?强行破阵肯定会惊动里面,而且我们未必破得开。”
他们尝试了叶尘传授的几种通用破阵手法和星辰剑宗传承中的一些辨识阵法,皆无功而返。这幻阵的层次,显然远超他们目前的能力。
“看来,需要‘钥匙’,或者……里面的人主动开门。”石小凡沉吟。他让队员后退,自己则上前几步,深吸一口气,按照叶尘交代的方式,将一丝精纯的、源自《星煞炼体术》的星辰之力,注入到复制玉简中那个代表星辰剑宗与星陨阁古老盟约的识别符文内,然后将其激发。
玉简散发出柔和的、带着星辰韵律的微光,投向那片扭曲的迷雾界面。
微光没入,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就在石小凡以为失败,准备尝试其他方法时——
那迷雾界面,忽然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冰冷、缥缈、仿佛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女子声音,直接在他们小队每个人的心神中响起:
“星辰剑宗的星煞之力……还有古老盟约的印记……流火平原?青阳宗?”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疑惑与审慎。
“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又为何事而来?”
石小凡心中狂喜,强压激动,抱拳朝着迷雾方向,以神念恭敬回应:“晚辈石小凡,奉青阳宗叶尘长老之命,前来迷雾之环,求见星陨阁前辈。确有要事相告,关乎寂灭侵蚀、上古盟约,以及……生死存亡。”
迷雾再次沉默。片刻后,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不带波澜:“进来吧。只许你一人。收起所有武器与防御,放开神识防护。若有异动,神魂俱灭。”
话音落下,那片扭曲的迷雾界面,悄然无声地裂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内里是更加深邃的迷雾,什么也看不清。
石小凡深吸一口气,将身上所有攻击性法宝和主动防御符箓交给队员,吩咐他们在外等候,随时准备接应或撤离。然后,他整了整衣袍,眼神坚定,迈步踏入了那道缝隙之中。
身影,瞬间被迷雾吞没。
青阳宗·薪火微芒
砺心谷内,惨叫声与鼓励声交织。
一支由五名星火卫组成的试验小队,正在经历第五层“绝望幻境”的考验。幻境模拟出宗门被破、亲友惨死、自身重伤濒死、寂灭魔影笼罩一切的绝境。恐怖的画面与强烈的情感冲击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们的心神。
起初,有人崩溃大哭,有人疯狂嘶吼,战阵瞬间瓦解。但在苏婉清冰冷却坚定的声音引导下,在同伴挣扎着伸出的手中,他们一点点重新聚拢,背靠着背,喘息着,嘶哑地重复着叶尘留下的“心念守一”口诀,回忆着宗门生活的点滴,回忆着并肩作战的热血……
虽然依旧摇摇欲坠,虽然人人脸色惨白、七窍隐现血丝,但他们没有再次溃散。一种微弱却真实的、彼此支撑的“信念暖流”,开始在这支伤痕累累的小队中艰难地流转。
“坚持住!想想叶长老还在外面为我们拼命!”
“想想我们为什么要成为星火卫!”
“青阳宗……不灭!”
嘶吼声渐渐汇聚,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屈的韧性。
幻境之外,苏婉清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冰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成功了第一步。虽然距离真正的“信念共鸣”作战还很遥远,但这证明,这条路可行!
百草园深处,林婉儿盘膝坐在一池氤氲着翠绿生机的灵液之中。她眉心木灵印记明亮,周身环绕着柔和的绿色光晕。在她意念引导下,池中的草木生机不再仅仅是被动吸收,而是如同有了生命般,主动缭绕在她指尖,随着她的心意,时而化作一面小巧的、散发着清新气息的绿叶光盾,时而化作一缕充满净化意味的绿色微光,轻轻拂过旁边一株特意放置的、沾染了微弱魔气的灵草。那灵草上的魔气,竟真的被这绿光缓缓驱散、净化!
她睁开眼,看着自己指尖跃动的生机绿芒,苍白的小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她感觉到,自己对本源木灵之力的掌控,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这不仅仅是疗伤的力量,更是……守护与净化的力量!
木天河站在不远处,捻须微笑,眼中满是欣慰。他手中的丹炉内,新一炉“守心丹”即将出炉,丹气中隐约带着一丝令人心安的清净之意。
丹殿、器殿、阵法枢纽……青阳宗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沉默而坚定地燃烧着,积累着力量。星火虽微,已在黑暗中倔强地亮起,并尝试着,去点亮更多同伴心中的光。
而在那寂灭之眼深处的前哨通道中,叶尘已悄然避过了数波巡逻队和隐蔽的探测禁制,越来越接近那令人心悸的搏动源头。他并不知道,他撒出的星火种子,有一粒已经触碰到了古老盟友的门扉,而另一片星火,正在家园的熔炉中,悄然改变着形态。
但命运的丝线,已经开始收紧,将他们所有人的前路,交织向同一个愈发清晰的、充满血与火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