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烬的銮驾抵达大晟京城那日,场面堪称盛大。
北狄王旗猎猎,护卫精锐,贡品琳琅,引得京城百姓纷纷围观,议论纷纷。
可那端坐于骏马之上,身着北狄王玄色礼服,面容冷峻、威仪天生的年轻君主,目光扫过迎接的人群,却始终没找到那个他最想见的身影。
靖王府……只派了个管事,按制站在官员队列末尾,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来。
赫连烬的心,像是被浸入了冰水里,一路沉下去。
他知道会难,却没想到,连第一步,都如此艰难。
宫宴设在晚上,流光溢彩,觥筹交错。
赫连烬作为主宾,被安排在皇帝萧景宸下首。
靖王萧景珩带着王妃乔兰菁和世子萧承煜、以及谢知遥出席,位置与他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北狄王远道而来,朕敬你一杯。”萧景宸举杯,笑容得体,带着帝王的威仪与疏离。
赫连烬举杯回敬:“陛下客气。”
他一饮而尽,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靖王府那桌。
萧景珩正侧头和乔兰菁低声说着什么,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乔兰菁倒是抬眼看了他一下,目光平静无波,仿佛看的只是一个陌生的国君,随即又淡淡移开。
那份刻意的忽视,比直接的怒斥更让人难受。
萧承煜更是直接,从头到尾拉着谢知遥说话,给他看自己新得的匕首,讨论江南的风土人情,嘻嘻哈哈,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赫连烬听清他们谈论的内容多么“家常”和“愉快”,就是把他当成了彻底的空气。
酒过三巡,气氛稍缓。
有官员出于礼节,向赫连烬敬酒,询问北狄风物。
赫连烬勉强应付着,心神不宁。
他终于寻了个间隙,端起酒杯,走到靖王府这一桌前。
所有的目光瞬间若有若无地聚集过来。
他看向萧景珩和乔兰菁,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艰涩:“王爷,王妃,烬……敬二位一杯。”
萧景珩这才仿佛刚看到他,抬起眼皮,端起酒杯,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北狄王客气了。”
碰杯,饮酒,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更没有旧日称呼。
乔兰菁也只是微微举杯示意,并未饮用,淡淡道:“王上请便。”
连“烬儿”都不叫了。
赫连烬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萧承煜在旁边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他凑到谢知遥耳边,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知遥,你看这北狄的酒杯,花纹还挺别致,赶明儿我们也烧制一套玩玩?”
赤裸裸的无视和挑衅。
赫连烬胸口一窒,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他站在原地,进退两难。还是皇帝萧景宸开口打了圆场,才让他勉强下了台。
接下来的宴席,对赫连烬而言,如同漫长的酷刑。
他看着靖王府一家人其乐融融,看着萧承煜对谢知遥无微不至的照顾,看着他们之间流淌的默契与温情,再想到那个被他弄丢了的人,悔恨和痛苦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几次想开口询问安宁的情况,哪怕只是听到她的名字也好。
可看着萧景珩那冷硬的侧脸,乔兰菁那疏离的眼神,还有萧承煜那毫不掩饰的敌意,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他没资格问。
宴会终于结束。
赫连烬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座让他窒息的宫殿。
回到驿馆,他屏退左右,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靖王府的方向,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无比孤寂。
靖王府马车内。
萧承煜脸上的嬉笑瞬间收敛,狠狠一拳砸在车壁上:“妈的!看见他那副样子我就来气!装什么深情!”
乔兰菁按住他的手,叹了口气:“好了,目的达到了就行。让他看清楚我们的态度,让他知难而退。”
萧景珩闭目养神,半晌,才沉声道:“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在意宁宁。”
刚才赫连烬那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无法掩饰的痛楚,他们都看在眼里。
“在意有什么用?”萧承煜冷哼,“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知道痛了?活该!”
谢知遥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他能理解靖王府的愤怒,也能隐约感受到赫连烬那份沉痛背后的无奈。
只是,立场不同,有些鸿沟,并非轻易能够跨越。
驿馆内。
随行的北狄老臣看着赫连烬落寞的背影,忍不住劝道:“王上,靖王府态度如此,不如我们……”
“不。”赫连烬打断他,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明日,递帖子,本王要正式拜访靖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