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入厢房。
萧景珩是在一阵剧烈的干渴和浑身无处不在的钝痛中恢复意识的。
眼皮沉重如铁，他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榻边一个伏着的纤影。
乌黑的秀发如云铺散，遮住了大半侧颜，只露出光洁的额角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
她似乎累极了，就这样趴在床边睡着了，呼吸清浅均匀。
阳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是……乔四小姐？
萧景珩混沌的脑中闪过一丝清明。
他记得自己奉命秘密调查边境一伙形迹可疑的马贩，却遭对方埋伏，对方身手狠辣，配合默契，绝非普通商人。
他奋力突围，身负数伤，最后的记忆是策马冲入山林，失血带来的眩晕让他最终坠马，失去知觉……
那么，是乔四小姐救了他？
他试图移动一下，左肩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这声轻响惊动了床边浅眠的人。
乔兰菁立刻抬起头，眼中还带着刚醒时的朦胧，但看到萧景珩睁开的双眼时，瞬间转为清醒和关切。
“世子，您醒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却异常柔和，“感觉如何？伤口很疼吗？要不要喝水？”
一连串的问题透着真切的担忧。
萧景珩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以及那双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狼狈模样，心中某处微微一动。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颔首。
乔兰菁会意，连忙起身，动作轻柔地扶起他的头，将早已备在旁边的温水小心地喂到他唇边。
水温恰到好处，滋润了他焦灼的喉咙，也缓解了些许不适。
靠得近了，萧景珩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草清香，混杂着一丝女儿家的馨香，奇异地安抚了他因伤痛和警觉而紧绷的神经。
他靠在枕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忙碌的身影。
查看伤口、更换纱布、准备汤药……动作熟练而专注。
脑海中，一些破碎的画面闪过。
冰冷的地面，逐渐流失的体温，然后是一双温暖的手，焦急的呼唤，还有那触及伤口时虽然疼痛却带着救赎力量的按压和上药……昏迷中，他似乎一直能感受到这份不容置疑的守护和细致的照料。
还有一个模糊的梦境，梦里没有厮杀和鲜血，只有一片宁静的田野，和一个站在田埂上、对着他浅笑的身影，那身影……似乎与眼前之人重合。
是她。
在他最脆弱、最接近死亡的时候，是她将他拉了回来，给了他这片安宁的避风港。
“此处是……”他声音依旧沙哑，环顾这间雅致却陌生的房间。
“这是我在城西的一处私宅，很安全，世子放心。”乔兰菁轻声解释，“您伤势太重，不宜移动，更不宜声张，故而暂将您安置于此。除了我与紫电，还有我两个绝对可靠的小厮，再无他人知晓。”
萧景珩心中了然，同时也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考虑得很周全。
自己遇袭之事背后牵扯不明，确实不宜暴露行踪。
只是……竟要劳烦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此隐秘地照料自己……
“有劳……乔四小姐。”他艰难地道谢，目光落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救命之恩，景珩……铭记于心。”
“世子言重了。”乔兰菁微微垂眸，将温好的汤药端过来，“医者本分而已。您先服药，伤口虽已止血，但失血过多，还需好生静养，万不可再牵动。”
她舀起一勺汤药，轻轻吹凉，递到他唇边。
动作自然，仿佛做过无数次。
萧景珩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专注的神情，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心中那片冰封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他依言喝下汤药，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心底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微甜。
窗外，铁牛依旧在暗中警惕地巡视。
山林中那些灰衣人搜寻无果，暂时退去，但危机并未解除。
而这间静谧的厢房内，一种不同于以往公务往来的、微妙而亲密的气氛，正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