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更低，只有项梁能听见：
“你以为章邯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抓住你的弱点？你以为你的分兵决策，真的无人能料吗？从你拒绝吕臣，轻视吴广，傲慢自大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项梁瞳孔骤缩，明白了什么：“是…是你？！是你引导章邯…”
“我只是顺水推舟。”
赵戈冷冷打断他，“陈王的仇，今日该报了。”
“你…”
项梁还要再言，赵戈却已直起身，不再给他任何机会。
刀光一闪！
一颗硕大的头颅带着惊愕的表情，冲天而起，滚落在泥泞之中。
无头的腔颈喷出滚烫的鲜血，旋即被冰冷的雨水冲刷。
不可一世的楚军统帅项梁，就此殒命在这无名林地，至死都不明白自己究竟败于何人之手。
赵戈面无表情地看着亲卫用石灰处理项梁的首级，并将其身躯掩埋。
他挑选出五名机敏忠诚的亲兵。
“换上秦军的衣甲，带上项梁的人头。混入溃兵之中，前往定陶，将此首级献给章邯。”
赵戈吩咐道，“就说，你们是王离将军麾下巡哨，偶遇项梁溃逃，奋力截杀，特来献功。章邯正值大胜，必不细查，甚至会重赏你们。拿到赏赐，寻机而动。”
“诺！”
五名亲兵毫不犹豫，迅速换装，带着盛放着项梁人头的木匣，翻身上马，向着依旧杀声震天的定陶城方向疾驰而去。
赵戈望着他们消失在雨夜中，目光深沉。
定陶之战，章邯大胜，项梁授首。
而最大的赢家，却是他这个始终隐藏在幕后的猎手。
不仅兵不血刃地除掉了最大的仇敌和竞争对手，更将一把致命的毒刃，悄无声息地埋在了章邯的身边。
身后的定陶城，火光依旧冲天，城内的厮杀声渐渐平息，紧接着是秦军士兵清扫战场的呼喝声。
雨水冲刷着街道上的血污，却洗不尽这座城池刚刚经历的巨大创伤和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
郡守府已被秦军接管，火把将大堂照得通明。
章邯端坐于主位，甲胄上沾满血污和泥点，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反而一脸凝重。
虽然成功夜袭，一举夺回定陶，并重创了不可一世的项梁军，但自身的损失同样惨重。
项梁军的抵抗，尤其是在混乱初期的困兽之斗，异常凶猛，给秦军造成了相当大的伤亡。
更重要的是，项梁本人及其核心部将项羽范增等并未被擒获或确认击杀，让他们逃脱，无异于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清点结果如何？”章邯的声音沙哑。
“回大将军，”副将抱拳，面色沉重，
“初步统计，我军伤亡逾万，其中精锐损失不下三千。缴获军械粮草无数，但…项梁、项羽、范增等贼首，皆已趁乱逃脱。”
章邯闻言，眉头锁得更紧。
果然如此。他挥了挥手，示意副将退下。虽然夺回了战略要地，挫败了楚军锐气，但未能竟全功，终究是遗憾。
项梁不死，楚地难安。
“即刻起草战报，八百里加急送往咸阳。”
章邯吩咐书记官，“如实禀报我军收复定陶，重创贼首项梁所部，然贼首项梁、项羽等在逃，我军正全力追剿。”
他刻意强调了“在逃”二字，既表战功，也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留有余地和理由。
战报发出，想必能暂时安抚咸阳那敏感脆弱的神经，也能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和主动权。
就在章邯与诸将商议下一步是应该立刻追击项梁残部，还是先巩固定陶防务消化战果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报——！”
一名亲兵疾步闯入，脸上兴奋异常，“大将军！营外来了小队骑兵，自称是王离将军麾下巡哨，他们…他们声称截杀了溃逃的项梁，特来献上首级！”
“什么？！”
章邯猛地站起身，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帐内所有将领也都瞬间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项梁…被截杀了？被一支小小的巡哨队？ 这…这怎么可能？
“首级何在？人在何处？”章邯强压住内心的剧烈波动，急声问道。
“首级盛于木匣之中，来人正在营外等候，请求觐见大将军验明正身！”
“快！带进来！快！”章邯的声音激动而颤抖。
很快，五名风尘仆仆，身着王离部军服的“秦军”士卒，在一小队长的带领下，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木匣，低头快步走入大帐。
帐内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木匣之上。
小队长单膝跪地，将木匣高举过头：“启禀大将军！我等乃王离将军麾下巡哨百人将赵五！昨夜奉命巡防至定陶以东山林，偶遇百余名楚军溃兵护着一员大将试图东逃！我等虽人少，然仗陛下天威，大将军虎胆，奋力截杀！激战中，末将侥幸将此獠首级斩下！经溃兵辨认，确为贼首项梁无疑！特来献于大将军麾下！”
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清晰，带着边军士卒特有的粗犷和激动，听起来合情合理。
章邯深吸一口气，亲自上前，缓缓打开木匣。
石灰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匣中，一颗须发虬结，双目圆睁，面容惊愕的头颅赫然呈现！不是项梁又是谁？！
章邯对项梁的容貌自然不陌生。
他仔细辨认，甚至能看到脖颈处那干脆利落的斩痕。
是真的！项梁真的死了！
狂喜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疲惫和疑虑！
这简直是天降之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