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时空转换带来的失重感与意识剥离感,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
凌凡的双脚,终于落在了实处。
一种坚硬,带着细微颗粒摩擦感的触感,从鞋底清晰地传来。他用力晃了晃因力量过度消耗而依旧有些昏沉的脑袋,强烈的危机感迫使自己迅速驱散残留的眩晕,警惕的目光第一时间扫向四周。
这一看,让他头皮发麻,视线所及之处,只有墙。
无穷无尽的、高耸到仿佛要刺破“天际”的的墙。
他正站在一条异常狭窄、宽度可容五六人并肩而行的通道中间。通道向前后两个方向笔直延伸,没入视线无法穿透的、浓稠如墨的幽暗深处,仿佛一条条通往地狱的入口。左右两侧,是表面粗糙、呈现出一种暗淡灰白色石质感的巨大墙壁。
这些墙壁严丝合缝,浑然一体,向上延伸,直至没入上方那片并非真实的天空,而是一种弥漫着恒定、微弱、如同被稀释后的月光般苍白光芒的“穹顶”之中。
寂静。
一种足以吞噬心跳声、抹除存在感的死寂,如同厚重的帷幕笼罩着视野内的一切。空气似乎是凝滞不动的,带着一股陈腐的仿佛千年墓穴般的气息,吸入肺中,不仅带来生理上的寒意,更让人从灵魂深处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与深入骨髓的孤独。
如果此时,能有一个来自极高处的俯视视角——
将会看到一幅令人头皮发麻、从心底滋生绝望的宏大图景。
那绝非一个传统意义上、拥有明确中心与路径的迷宫。
而是无数道同样材质、同样高大、同样冰冷的墙壁,以纵横交错的方式,构成的无限分割的几何囚笼。
这些墙壁如同某个冷漠神明信手丢弃的巨型积木,又像是某种冰冷无情宇宙规则的具体显化,以一种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严密到令人窒息的空间逻辑,将整个存在的平面切割成了无数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狭窄单元。有的单元是三面环墙的绝望死胡同;有的单元则连接着数条岔路,如同神经网络中复杂的节点;更多的,是那些漫长到仿佛没有终点、笔直或带着微妙弧度的通道,引诱着踏入者走向永恒的迷失。
这些冰冷的石质单元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无限增殖的蜂巢,一直蔓延到视野与感知的极限,仿佛根本没有边界这个概念。
而凌凡,此刻就置身于这无数隔断的迷宫墙中间,如同被无形之手随意放置在巨大棋盘之上的、孤立无援的微小棋子。
他所在的这条通道,仅仅是这庞大到超乎人类想象极限的迷宫体系中,亿万条通道里,毫不起眼的一条。
他尝试着向上望去,那苍白的光源均匀地洒落下来,却无法判断其具体来源,也看不到任何类似天花板或穹顶的结构细节,只有一片虚无的、持续散发着恒定微光的“上空”。墙壁高耸得令人绝望,彻底排除了任何攀越的可能性。
他又深吸一口气,将耳朵轻轻贴上冰冷粗糙的墙面,屏住呼吸,凝聚全部心神,试图捕捉墙壁另一端可能传来的、任何一丝属于同伴的微弱声响——或许是风声,或许是遥远的脚步声,甚至是一丝压抑的呼吸。
然而,什么都没有。
墙壁似乎不仅彻底隔绝了视线,连声音也被其完全吞噬、吸收。这片巨大的迷宫,像是一个拥有生命的、冰冷而沉默的庞然巨兽,而他,只是不幸落入其蜿蜒肠道中的一粒渺小尘埃。
凌凡再次深深吸入一口那冰冷而陈腐的空气,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了心底翻涌的不安与孤寂。他回忆起离开副本前诺亚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回忆起李洛雪意识消散前那严厉而急切的警告,同时也清晰地感受着体内那四枚虽然因消耗而沉寂、却依旧真实存在并缓慢恢复着的规则碎片。
他知道,月之迷宫的挑战,从现在起,才真正拉开序幕。
而第一步,他必须独自一人,在这座仿佛没有出口、没有希望的无限迷宫中,找到那条生路,或许……还要找到那些同样失散、生死未卜的同伴。
他无声地握紧了拳头,感受着经脉中那如溪流般缓慢恢复、流淌的规则之力,目光变得坚定而锐利,投向了通道前方那片深邃的、不知隐藏着何种危险与机遇的黑暗。
没有更多的犹豫,他迈开了沉稳而坚定的脚步。
这道孤独而坚韧的身影,就这样融入了这座巨大、沉默、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冰冷的石头森林深处。
冰冷、死寂的通道仿佛永无尽头,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凌凡每一步都落得极轻,如同灵猫行走于屋脊,脚掌精准地控制着落地力度,确保鞋底与粗糙地面接触时不发出丝毫多余的声响。他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放轻到了极致,胸腔的起伏被压制到几乎微不可察的幅度。
李洛霜在离开傲慢宫殿前,那快速而凝重的告诫,此刻如同冰冷的铜钟,在他脑海中有力地、反复地敲响,警示着潜藏的致命危险。
“觅音妖灵”……对声音达到极致敏感,触发即规则级锁定,瞬间发动猎杀。
“嗔视魔像”……被视线直接触发,引动诡异粉色火焰,能跨越空间阻隔,瞬移焚身。
这两种怪物的恐怖特性,让这片原本就足以令人精神压抑的迷宫,瞬间化作了步步杀机、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的死亡雷区,任何一点疏忽,无论是无意间的一声轻咳,还是一道好奇张望的视线,都可能立刻招致瞬间的、无法挽回的死亡结局。
他体内属于蔓生境的规则之力正缓缓流淌、循环,按照李洛霜的描述,对付没有血雾环境加持下的这两种怪物,以他现在的实力应该不算困难。但凌凡绝不能有任何大意。在迷宫中,未知与轻敌,永远是导致陨落的最大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