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昭月的手还在抖。
火纹贴着掌心烧得发烫,像有根针在往骨头里钻。她没说话,只是把那张布防图又看了一遍,指尖压住西清门的位置。
谢陵舟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他知道她在忍。
陆擎天已经走了,临走前留下一句话:“信号三响为撤,两响为进。”萧寒也连夜出了城,说御膳房那边线人等他接头。现在屋里只剩他们两个,灯油快尽,火苗歪了一下,映得墙上影子晃了半寸。
“计划不能再改。”凤昭月终于开口,“军令我重新验过,背面的符纹已经被火纹烧断,不会再触发机关。”
谢陵舟点头:“我已经挑了三百精锐,全是跟过我十年的老兵。令符换了新的,只认暗语不认牌。”
她抬眼看他:“你信得过他们?”
“活下来的,都信得过。”他说,“死的那些,早就不在名单上了。”
她没再问。这种事不需要多说。战场上能背靠背的人,才叫可信。
她把千机伞收进袖中,动作很慢。左手火纹裂口还没愈合,一用力就渗血。但她不能停。时间不多了,皇帝寿宴就在五日后,裴仲不会等,他们也不能等。
“我们走。”她说。
谢陵舟披上黑斗篷,苍雪剑藏在内侧,外面看不出一点痕迹。他看了眼窗外,天还没亮,雨开始下了,打在屋檐上噼啪作响。
两人没走正门。
谢陵舟推窗,外头是条窄巷,泥水横流。他先跳下去,转身接她。凤昭月落地时脚下一滑,他立刻扶住她胳膊。她没挣开,借力站稳。
“还能撑住?”他问。
“死不了。”她答。
马在后院等着,是两匹灰鬃快马,没挂铃铛,马蹄裹了布。谢陵舟翻身上马,伸手拉她。她抓着他的手跃起,坐到他身后,斗篷一甩盖住两人身影。
雨越下越大。
他们绕山北小径出村,这条路陡且滑,普通商队不会走。谢陵舟控着缰绳,马速不快,但一步没停。凤昭月伏在他背上,左手按着胸口,火纹还在跳,像是被什么牵着。
“黑鸦没跟来。”她低声说。
“它不用跟。”谢陵舟冷笑,“只要知道我们离开,就会有人等在路上。”
她闭了会儿眼,再次催动天机眸。这次不是看人,是看路。前方三里处,气运呈灰黑色,像一团凝固的血。
“左边岔道有人埋伏。”她说,“穿的是禁军服,刀却是北狄样式。”
谢陵舟勒马停住,转了个方向:“走右边林道。”
林子里更暗,树枝刮着斗篷沙沙响。凤昭月把脸埋进他后背,呼吸很轻。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用异能,一天三次的极限早就破了,全靠林太医给的药丸压着反噬。
但她必须清醒。
谢陵舟察觉她体温升高,低声问:“是不是又用了?”
“只看了一眼。”她说,“够了。路线安全,至少接下来十里没人。”
他没再说什么。他知道她不会骗他,也不会拿命开玩笑。可她越是冷静,他越清楚——她已经到了强撑的边缘。
雨一直没停。
天光微亮时,他们看到了京城西门。
城楼高耸,灯笼昏黄,门口守卫换了新装,腰间佩刀带钩刃,那是北狄骑兵才用的制式。城门前排着几辆粮车,正在挨个搜查,连麻袋都要割开看。
“不是禁军。”凤昭月盯着其中一个守将,“他的气运缠着死气,三天内必见血光。”
谢陵舟眯眼看了看:“裴仲的人。”
“不止是人。”她声音压低,“是死士。敢用这种人守城门,说明他已经动手了。”
谢陵舟嘴角扬了一下,不是笑,是冷的:“那就让他看看,谁才是这座城的主人。”
他们没直接上前。
马停在官道旁的树后,两人静静看着城门动静。每隔一炷香时间,就有传令兵骑马进出,旗帜上的徽记被雨打湿,看不清归属。
“玄甲军还不能进城。”谢陵舟说,“我现在露面,只会打草惊蛇。”
“我们也不急。”凤昭月摸了摸袖中的千机伞,“先让陆擎天的人混进去,控制西清门岗哨。等你的兵到了,换防时动手最稳妥。”
“你打算怎么进?”
“走暗道。”她说,“老夫人床底那个密格,我记得位置。从前朝留下的地道能通到宫墙外,十年前谢家军撤退时用过。”
谢陵舟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得太多了。”
“这剧本我熟。”她淡淡道,“而且现在,我不只是看剧情的人。”
他没接话,但眼神变了。不再是担忧,而是认可。
他们等了一个时辰。
雨势稍小,守卫换班。一批新人上岗,走路僵硬,步伐一致,明显受过特殊训练。凤昭月盯着带头那人,气运黑得发紫。
“就是他们。”她说,“这批人一上,旧岗就得清场。陆擎天的人应该能顶替几个位置。”
谢陵舟取出一枚铜哨,吹了一声短音。远处林子里回应两声鸟叫。
“接应到位了。”他说,“今晚子时,西清门会亮三盏绿灯。”
“够了。”她点头,“到时候我们从南侧角门进,避开主道。”
她翻身下马,腿有点软,扶了下树干才站稳。谢陵舟跟着下来,把马缰绑在树上。
“你还行吗?”他问。
“你说呢?”她抬头看他,眼里没有疲惫,只有锋利,“我都走到这儿了,还能回头?”
他伸手,替她拉紧斗篷领口:“那你记住,进去了,别逞强。火纹一次只能毁一炉香,别想烧整个太和殿。”
“我知道分寸。”她说,“但我也会让裴仲知道,他算漏了什么。”
两人沿着城墙外侧走,贴着阴影移动。雨水顺着帽檐滴落,打湿肩头。城墙上巡逻的守卫举着火把,脚步声沉闷。
快到南角门时,凤昭月突然停下。
她抬头看向城楼最高处,那里挂着一面旗,被雨打得卷成一团。但她看清了——旗角绣着一只银竹,是裴仲的标记。
“他把旗挂上来了。”她说,“这不是防守,是宣示。”
谢陵舟顺着她目光看去,眼神冷得像冰:“那就让他亲眼看着,这面旗是怎么掉下来的。”
他们停在角门外十步远。
一道矮墙挡着视线,墙后有巡卫来回走动。凤昭月闭了闭眼,最后一次催动天机眸。前方两名守卫气运平稳,没有杀机,应该是普通兵卒。
“可以走。”她说。
谢陵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黑色药丸给她:“含着,能压住火纹波动。”
她接过吞下,嘴里泛苦。
“准备好了?”他问。
她握紧千机伞,伞柄微热。
“皇叔。”她低声道,“我们回来了。”
他抬眼看去,城门紧闭,灯火昏黄,守卫森然。
“这一次。”他声音很轻,却像刀出鞘,“该他们怕了。”
两人迈步向前,身影没入灯笼光晕。
角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