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环叩击三下。
凤昭月指尖一颤，符纸滑落炭盆，火苗猛地窜高。她抬眼看向窗外，乌鸦已不见踪影，只余一片松动的瓦片在风里轻轻晃动。
她没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是暗卫的节奏。那人走得懒散，靴底踩过青砖发出闷响，像是故意让人听见。
书房门被推开时，一股酒气混着药味扑面而来。
男人倚在门框上，大红锦袍金线刺目，腰间三个酒葫芦随步伐轻撞。他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扇面黑字“醉生梦死”正对着她。
“听闻皇叔娶了个有趣王妃。”他嗓音沙哑带笑，“我特地来看看。”
凤昭月不动声色将掌心贴向袖口，火纹符紧贴皮肤。她慢慢站起身，目光扫过对方右耳——缺了半块。
和密信里的人一样。
萧寒。
她没说话，只看着他。
门外传来沉稳脚步，谢陵舟走进来，玄色锦袍衬得脸色更冷。他站在凤昭月身侧，手按在苍雪剑柄上，眼神锁定来人。
“江湖盟主擅闯王府，不知有何贵干？”
萧寒收起折扇，轻轻敲了敲自己胸口：“路过京城，顺道拜会旧友。怎么，不欢迎？”
“十年不见。”谢陵舟声音低，“你突然登门，怕不是只为喝杯茶。”
萧寒笑了，从腰间取下一只酒葫芦晃了晃：“烈酒、迷药、解药，各一瓶。你要查哪瓶？”
谢陵舟未答。
凤昭月却在这时轻咳两声，身子微倾，扶住书案边缘。掌心火纹灼痛加剧，昨夜三次已满，此刻再用便是自伤。
但她还是闭眼催动天机眸。
三息。
眼前光影流转。
萧寒的气运如残烛摇曳，灰白中夹杂一线微光。命格早夭，死期不远。可那点光始终不灭，指向北方边关方向，似有未竟之志。
她睁眼。
“盟主深夜造访。”她开口，声音平稳，“是从何处听来的传言？”
萧寒转头看她，笑意淡了些：“江湖上都在说，冷面皇叔娶了个能烧掉毒酒的媳妇。我还以为是瞎编的。”
“原来你也听说了。”凤昭月缓步向前一步，“那你可知，那杯酒是谁送来的？”
萧寒摇头：“我不关心谁下毒。我只关心十年前那封信，到底有没有人收到。”
谢陵舟眼神一凛。
凤昭月盯着他：“你说的是谢家军密信？”
空气瞬间凝住。
萧寒脸上的玩世不恭消失了。他盯着凤昭月，瞳孔微缩：“你知道那封信？”
“我知道它本该送往雁门关。”凤昭月继续说，“中途被人截杀，送信人全族覆灭。”
萧寒呼吸一滞。
“你也知道……寒江孤雁？”他声音压低。
凤昭月没回答，只问：“你来，是为了什么？”
“报仇。”他说得干脆，“也要把欠下的东西还回去。”
谢陵舟终于松开剑柄，但仍未放松戒备：“你现在是江湖盟主，手下万人。要报仇，何必来我府上？”
“因为裴仲已经掌控六部。”萧寒冷笑，“朝中眼线遍布，我能信的只有一个人——十年前在边关救过我的那个将军。”
谢陵舟沉默。
凤昭月忽然又咳了一声，掌心火纹烫得几乎撕裂皮肉。她咬牙忍住，低声对谢陵舟说：“此人命不久矣，却不避死局而来。若为私利，不会选这条路。”
谢陵舟看向她。
她迎着他视线，轻轻点头。
片刻后，谢陵舟开口：“暗影。”
黑影闪现。
“带他去东厢静园安置。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离开。”
萧寒咧嘴一笑：“就这么信不过我？”
“你若真为破局而来。”谢陵舟盯着他，“就该知道，信任要靠行动换。”
萧寒收起笑容，转身往外走。经过凤昭月身边时，他脚步一顿。
“王妃。”他低声说，“你刚才看我的那三秒，看到了什么？”
凤昭月直视他：“我看到你快死了。但你心里有一团火，还没熄。”
萧寒怔住。
下一瞬，他嘴角扬起，不再多言，跟着暗影离去。
书房门关上。
谢陵舟转身看着凤昭月：“你用了天机眸。”
她点头：“他不是敌人。”
“可他身上有玄冥教的药味。”谢陵舟皱眉，“那只乌鸦，也像他们传信的方式。”
“但他右耳有伤，走路右腿微跛。”凤昭月说，“就是昨夜密信里的黑袍人。他亲自送信，说明不愿假手他人。”
谢陵舟盯着她看了许久：“你不怕他是诱饵？”
“我怕。”她说，“但我更怕错过唯一能打通江湖线的人。”
谢陵舟没再说话。他走到案前，拿起铜匣检查锁扣是否完好，随后取出一块玉牌递给暗影：“盯紧他。若有异动，立刻回报。”
暗影领命退下。
凤昭月坐回椅子，悄悄将一张新符压进袖中。火纹仍在跳动，提醒她危险未散。
谢陵舟低头看她：“林太医送来了新的九花玉露丸，待会儿让人送来。”
“谢谢。”
“你今晚耗神太多。”他说，“别勉强。”
她抬头看他：“你会后悔让我插手这些事吗？”
“不会。”他答得很快，“但你要活着看到结局。”
说完，他转身离开。
房内只剩她一人。
她闭眼调息，掌心火纹渐渐冷却。可就在她即将入定之际，指尖又是一热。
预警。
她猛地睁眼。
窗外月光照进来，檐下风铃轻响。
节奏和刚才乌鸦飞过的频率一样。
她站起身，走向窗边。
风铃还在晃。
她伸手推开窗。
一片瓦落下，砸在地上碎成几块。
下面露出一角布料，深黑色，绣着半朵莲花。
玄冥教标记。
她刚要弯腰查看，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萧寒站在门口，手里拎着酒葫芦，脸上又挂起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容。
“王妃。”他说，“我忘了件东西。”
“什么？”
他举起折扇，轻轻展开。
背面四个字：**信已送达**。
和扇面“醉生梦死”相对而立。
他盯着她，声音低下去：“现在，轮到你们出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