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里渗下的夜露,冰凉地滴在秦安后颈,将他从浅眠中惊醒。
没有噩梦,没有安宁,只有身体本能维持着的、高度警惕的浅层休息。洞外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山林呼吸着,发出各种细微琐碎的声响。
他蜷在冰冷的石凹里,第一件事不是睁眼,而是将意识沉入体内。
那丝融合后的冰冷气流,比昨夜又壮大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如同蛰伏的冰蛇,在丹田缓缓盘绕,自主吸收着空气中稀薄的能量(或许就是所谓的灵气?),甚至对怀中那枚毒箭的渴望都减弱了些许——它似乎能从更广泛的环境中汲取给养。
「环境能量摄取效率,初步估算优于《基础锻体诀》百分之十七…但属性偏阴寒,长期影响未知…」他无声地评估,梦里那个世界的分析习惯已深入骨髓。
饥饿感如同小刀,刮擦着胃壁。最后那块糙米饼早已消耗殆尽。
他轻轻拨开洞口的藤蔓。天光未亮,山林笼罩在青灰色的晨雾中,视线受阻,但听觉和嗅觉却异常敏锐。
风里带来潮湿的泥土味、腐叶味、以及……一丝极淡的、清甜中带着微涩的果香。
数据检索:藤本植物,浆果,秋季成熟,鸟类喜食,无毒(大概率)。
他像一只灵敏的山猫,悄无声息地滑出石凹,循着那丝气味,在湿滑的苔藓和乱石间移动。很快,他在一处背阴的岩壁下,发现了几株缠绕的老藤,上面缀满了一串串深紫色、饱满欲滴的小浆果。
他没有立刻采摘,而是伏低身体,仔细观察。藤蔓下有新鲜的鸟类啄食痕迹,附近没有动物尸体或异常呕吐物——初步生物测毒通过。
他摘下一颗,没有放入口中,而是碾碎。指尖那丝冰冷气流微微探出,触碰汁液。
气流没有传来警示或排斥,反而传递出一种轻微的「愉悦」感,主动吸收着浆果汁液中微弱的能量。
安全。
他这才快速采摘了几大串,用宽大的树叶包好,退回石凹。
浆果酸甜,汁液充沛,暂时缓解了饥饿。他刻意放慢咀嚼速度,运用「噬菌强食」的理论,充分混合唾液,用意念引导消化吸收——并非玄学,而是极度的精神集中,确实能微弱提升能量提取效率。
吃完,腹中有了底,精力稍复。
他再次拿出那枚毒箭。幽蓝的箭尖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令人心悸。
「成分未知,能量结构稳定且高度凝聚,生物毒性极强…直接吞噬风险系数过高…」
他需要工具,更需要一个更安全的「实验室」。
目光落在洞外。青牛山的石头质地坚硬,但并非没有利用的可能。
他花费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寻找合适的石材。需要一定的硬度,又需要具备一定的脆性,以便加工。
最终,他在一处溪流边,找到几块黑色的燧石。梦里那个世界的原始技术知识碎片被激活。
他用一块坚硬的石英岩作为锤石,小心地敲击燧石边缘。
啪!啪!
清脆的敲击声在山林间显得格外突兀。他立刻停下,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才继续工作。
失败多次,浪费了好几块燧石后,终于,一枚有着锋利边缘、堪堪能握在手中的黑色石片,出现在他掌心。
原始石刀。
工具+1。
他用石刀费力地砍下一段坚韧的老藤,又寻来一根弹性极佳的硬木枝条。花费了不少力气,勉强做成一把粗糙的短弓和几根削尖的木棍(箭都算不上)。
武器+1(聊胜于无)。
下午,他找到一处隐蔽的泥沼,挖取粘稠的淤泥,混合切碎的干草,在石凹旁一处更隐蔽的石缝里,小心翼翼地垒砌出一个极小、极简陋的泥炉。
实验室基础+1。
他没有火种。钻木取火效率太低。
但……能量呢?
他凝视着指尖。那丝冰冷气流能否……转化为热能?
尝试。意念高度集中,试图命令那冰冷气流剧烈摩擦、震荡。
失败。气流依旧冰冷,甚至因为他的强行驱使而略有溃散。属性似乎无法轻易转换。
他蹙眉,换了一种思路。不再追求转化,而是引导——能否将气流高度压缩于一点,瞬间释放,产生类似「点火」的效果?
这一次,他选择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点干涸苔藓作为目标。
意识沉入丹田,全力压缩那丝气流,将其逼向指尖!高度凝聚的寒意让他地指尖瞬间失去知觉!
释放!
嗤!
一点极其微弱的苍白火星,自他指尖迸射而出,落在干苔藓上。
冒起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苔藓表面焦黑了一小点,但……未能点燃。
失败。但看到了可能性。
「能量输出功率不足,或压缩方式错误,需优化……」他面无表情地记录下这次失败,将那块焦黑的苔藓小心收起。
夜幕再次降临。
他嚼着酸涩的浆果,靠着石壁,感受着体内气流的缓慢增长,听着远方的狼嚎。
忽然,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声的窸窣声,顺着强化后的听觉,钻入他的耳中。
不是动物。是某种……刻意放轻、却又因为不熟悉地形而无法完全避免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在上风方向,正在缓慢靠近。
秦安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无声无息地抓起手边的粗糙短弓和石刀,身体缩进石凹最深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体内的冰冷气流自主加速运转,感知放大到极致。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压低的交谈声,模糊不清,但其中一个略显沙哑的嗓音……
是昨天那个骑马的黄脸汉子!黑风寨的人!
他们找来了!
「……确定是这边?那小子真躲进山了?」
「错不了…村里那老货指的路…说看见个半大黑影往这边窜…」
「妈的…搜仔细点!老大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小子有点邪门…」
声音断断续续,伴随着拨开草丛的哗啦声。
秦安的心脏沉入谷底。村里有人指路?是谁?
来不及细想,危机已然临头。
三个身影,隐约出现在下方不远处的林间空地。黄脸汉子提着刀,另外两个喽啰拿着棍棒,正四处张望。
距离他藏身的石凹,不足三十步。
怎么办?
硬拼?必死无疑。
逃?对方有备而来,且熟悉山林(至少比他现在熟悉),很难摆脱。
石凹虽然隐蔽,但仔细搜索,必然暴露。
冷汗沿着脊椎滑落。
他的目光飞速扫过周围环境,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下方斜坡…松动的石块…几株脆弱的枯树…对方站立的位置…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
他轻轻放下短弓,双手摸索到身旁一块半嵌入土中的、脸盆大小的岩石。运气于臂(那冰冷气流似乎能微弱增幅力量),猛地发力!
咕噜噜…
岩石松动,沿着陡坡向下滚去!
声音立刻惊动了下方三人!
「那边!」黄脸汉子厉喝,三人立刻警惕地望向滚石方向。
就在他们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
秦安如同猎豹般从石凹中窜出,不是逃跑,而是借着下坡的冲势,直扑向侧前方一株早已枯死、摇摇欲坠的小树!
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树干根部!
咔嚓!
枯树本就脆弱,应声而断,带着呼啸声,朝着下方三人站立的位置倒砸下去!
「小心!」喽啰惊呼。
黄脸汉子反应极快,猛地向旁跃开。另一个喽啰却慢了一拍,被倒下的树枝刮到,惨叫一声,踉跄跌倒。
混乱!
就是现在!
秦安根本不去看结果,身体落地后毫不停留,如同受惊的兔子,向着与滚石、倒树完全相反的、地势更复杂的密林深处亡命狂奔!
「小杂种!追!」黄脸汉子惊怒交加的咆哮声在身后响起,伴随着另一个喽啰的咒骂和那个跌倒者的呻吟。
脚步声和叫骂声紧追而来。
秦安不顾一切地奔跑,尖锐的树枝刮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石刀不知何时掉落,他也浑然不觉。体内的冰冷气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支撑着他透支的体力,强化着他的感知,让他能在昏暗的光线下勉强分辨路径。
追兵越来越近。对方的体力远胜于他。
这样下去不行!
他猛地拐向一处植被异常茂密的洼地——那是他之前标记的「环境异常点」,能量感受混乱躁动,他曾在此止步。
赌一把!
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一股粘滞、混乱的感觉瞬间包裹了他,仿佛闯入了一片无形的泥沼。空气中的能量变得狂躁不安,让他丹田内的气流都微微一滞。
身后的追兵也毫不犹豫地追入洼地。
「呃…」一声闷哼,一个喽啰突然脚步踉跄,脸色发白,「老大…这地方有点邪门…头晕…」
黄脸汉子也是身形一晃,脸色变得更加蜡黄,眼中闪过惊疑不定:「别管!抓住那小子!」
但他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似乎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制。
秦安同样感到不适,恶心欲呕,但他发现,自己体内那融合了腐毒的冰冷气流,对这种混乱环境的耐受度似乎比对方稍高一些!
就凭着这细微的优势,他拼命向前冲!
眼看就要冲出洼地另一侧。
就在这时!
脚下猛地一空!那是一片被厚厚腐叶覆盖的天然陷坑!
噗通!
他整个人摔了下去,重重砸在坑底,腐叶的霉烂味瞬间涌入鼻腔,左腿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完了!
他心头一凉。
上方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迅速逼近。
「哈哈哈!小兔崽子掉坑里了!看你还往哪跑!」黄脸汉子狞笑的声音就在坑边响起。
秦安挣扎着想爬起,左腿剧痛,使不上力。他仰头,看到三张充满戾气的脸出现在坑口,挡住了本就微弱的天光。
绝境。
黄脸汉子举起刀,眼中杀机毕露:「给老子死……」
话音未落!
「嗷呜——!!!」
一声苍凉、暴戾、充满穿透力的狼嚎,猛地从洼地边缘的密林中炸响!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无数绿油油的光点,在黑暗中亮起,快速逼近!
狼群!被这边的动静和……或许还有这洼地异常的能量波动吸引而来!
坑边的三人脸色骤变!
「妈的!是青背狼群!」黄脸汉子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恐惧,「快走!」
「老大!这小子……」
「管不了他了!快跑!」
死亡的威胁瞬间转移。三人再也顾不得坑里的秦安,惊慌失措地转身,向来路亡命奔逃!
下一刻,密集的奔跑声和令人牙酸的低吼声掠过坑口,朝着那三人逃窜的方向狂追而去。
远处很快传来凄厉的惨叫和狼群兴奋的撕咬咆哮声……
坑底,秦安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土壁,大口喘息,冷汗浸透全身。
左腿疼痛钻心。
坑外,狼群的盛宴还在继续。
他暂时安全了。
却也被困住了。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因为紧张而被指甲掐出的深深血痕。
差一点……就死了。
力量……还是不够强!不够快!
他闭上眼睛,不是休息,而是开始疯狂复盘刚才的一切:环境利用、时机把握、能量反应……以及最后那致命的失误。
数据板仿佛在脑海中浮现,新的符号被狠狠刻下——关于陷阱识别,关于风险预判,关于……在绝境中,如何利用一切,包括灾难本身。
狼嚎与惨叫声渐渐平息。
山林重归寂静,只有浓重的血腥味随风飘荡。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剧痛的左腿。
脱臼?还是骨折?
必须尽快处理。
又一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