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深夜。
兵工厂的锻造炉还烧的通红，但今天没了那震耳朵的打铁声。
李长海把学徒都赶走了，自个儿缩在角落的阴影里，面前一壶差劲的烧酒，自斟自饮。
他那张脸，黑得快要拧出水。
西门燕，或者说林远，悄无声息的从黑暗里走出来。
他瞅着李长海这副模样，心里那点疑虑也全没了。
“看来这位李师傅是真给逼到绝路了。怨气都满到头顶，就差我这最后一根稻草。”
“李师傅，一个人喝闷酒解决不了问题。”西门燕在他对面坐下，声音挺温和，可话里带着钩子。
李长海抬起一双红眼睛瞪他：“少废话！你说我只要喊一嗓子，就有人跟着我干？人呢？！我他妈怎么一个都没看见！！”
他这表现，活像个又想闹事又怕挨枪的刺头。
“时机没到，当然不能让他们露面。”
西门燕一副什么都算计好的样子，他从怀里摸出个东西，轻轻放桌上。
那是一块小巧的纯金令牌，上面龙飞凤舞刻着一个功字。
“这是...”李长海的瞳孔瞬间收紧了。
“这是大皇子殿下的信物。”西门燕的声音压得特别低，字里行间全是炫耀，“李师傅，我也不瞒你了。我，是大皇子派来拯救北境的人。”
“领主夏青禾倒行逆施不尊礼法，早就天怒人怨了。大皇子不忍心北境的子民被她蒙蔽，特意派我来，拨乱反正！”
“你...”李长海震惊的看着他，好像被这消息给砸蒙了。
西门燕对他这反应很满意，继续加码：“李师傅，你是个聪明人。这北境，终究姓夏。她夏青禾能给你啥？你替她造再多炮，也还是个匠人。等她脚跟站稳了，你这种手握重兵的老家伙，就是第一个要被收拾的！”
“但跟着大皇子不一样！！”
“事成之后，你就是拨乱反正的第一功臣！大皇子许诺了，封你当神机将军，世袭罔替！整个北境的兵工厂，都归你管！到时候，你才是这北境真正的无冕之王！”
画大饼，这套他最熟了。用个摸不着的未来，去勾人眼前的贪心。
李长海的呼吸粗重起来。他死死盯着那块金牌，喉结上下滑动，眼睛里全是贪婪跟挣扎。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沙哑的开口：“我...我凭啥信你？就凭这块牌子？”
“当然不止。”
西门燕笑了，他要的就是对方这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劲儿。
他拍了拍手。
黑暗里走出三个人。
一个是粮仓的副管事，一个是城防军的巡逻队副队长，还有一个竟然是潘律身边的一个文书。
这三个人，都是他这几天用钱跟许诺，偷偷收买的自己人。
“李师傅，现在信了？”西门燕得意的说，“城防后勤还有中枢，我们的人都渗进去了。只要你这边一点头，咱们里应外合，大事准成！”
李长海看着那三个人，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
最后像是下了决心，一拳头砸在桌上。
“好！干了！！”
他一把抓过金牌，死死攥在手里。
“说吧，怎么干！”
西门燕眼里闪过狂喜。鱼，总算彻底上钩了！
“很简单。”他凑过去，压低声音说出他的计划。
“明天一早磐石城有个全体早会，夏青禾会亲自讲话。”
“到时候，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再冲她发难，质问钢材分配不公的事。这次，你要把动静闹得更大，甚至可以带头罢工！”
“她肯定会当众骂你，甚至要抓你。就在那个时候，城防军的兄弟会突然倒戈制造混乱。粮仓那边会放火吸引注意力。潘律身边的文书会锁死指挥部大门，切断她跟亲卫队的联系。”
“而你，就趁乱带上兵工厂的亲信，直接冲向主席台，一举拿下夏青禾！”
“只要她到我们手里，大事就定了！”
西门燕的计划一环扣一环，听着没啥毛病。
李长海听完，闷了半天，然后用力的点点头。
“好，就这么办！”
“合作愉快。”西门燕站起来，脸上那笑都藏不住了，“预祝我们马到成功，也提前恭喜你，李将军！”
说完，他带着那三个同伙，得意洋洋的消失在夜色里。
……
兵工厂里，只剩李长海一个人。
他脸上的醉意愤怒跟贪婪，一下子全没了，换上了一副冰山样的冷酷。
他慢慢摊开手掌，看着那块代表大皇子身份的金牌，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跟夏青禾那种冰冷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没停，转身就大步朝最高指挥部的方向走去。
……
指挥部里，亮如白昼。
夏青禾跟潘律还有夏云峥，三个人正围着个巨大的沙盘，神情专注。
李长海走进来，把那块金牌跟一份刚写好的供状，往沙盘上一放。
“领主，鱼咬死钩了。这是他的人，这是他的计划。”
夏青禾拿起那块金牌，在手里掂了掂，眼神里全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就这？三个人，一个管饭的一个看门的还有一个抄信的。这就是他说的渗透？”
“他以为这是玩过家家呢？？我这磐石城，是一万多人用血汗浇出来的机器，他以为拔掉三颗螺丝就能让机器停下？”
“天真得可笑。”
潘律拿起那份供状，看着上头那三个熟名字，也只能无奈摇头：“这几个家伙，早就在安全委员会的观察名单上了。不是贪财就是好色，都是些没骨气的墙头草。西门燕把他们当心腹，眼光真够差的。”
夏云峥一脸杀气：“青禾，下令吧！我现在就去把这个姓西门的狗东西，还有那三个叛徒，全给剁了！”
“别急。”
夏青禾摆摆手，目光落回沙盘，那上面已经用红色小旗标出了明天早会会场的布置。
“哥，杀一个间谍太便宜他了。我要用他的命，给咱们磐石城上一堂最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课。”
她的手指在沙盘上敲着，一条条冷冰冰的命令从她嘴里说出来。
“夏云峥，你带第一军在会场外围布防，把整个广场给我围成铁桶。记住，我要活的。”
“潘律，安全委员会的人换上便衣，混进明天的集会人群里。那三个叛徒准备动手的时候，我要你们第一时间当场把他们拿下，人赃并获。”
“李师傅。”她看向李长海。
“在！”
“明天的戏，你接着演。我要你演的比前天更愤怒更激动。我要让所有人都信你真的要反了。”
“领主放心！我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看那些自作聪明的人一头撞死在南墙上！”李长海的声音跟砸钉子一样。
夏青禾满意的点了下头。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那座城市在月光下安安静静。
“西门燕以为他导了一出好戏。”
“但他不知道，他从踏进北境那一刻起，就只是我这场大戏里，一个自以为是注定要被牺牲掉的小丑。”
“明天，就是落幕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