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商场，看着张明珠兴致勃勃地拉着姑姑张澜穿梭在各式女装店铺间，拿起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然后钻进试衣间……孙亦航安静地跟在后面，手里提着她们的包和购物袋，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
那时候，他休假来看她，她也会拉着他逛学生街、逛夜市、逛便宜的小商品市场。她喜欢试各种衣服，然后问他好不好看。
但和现在大多数情侣不同的是，他们之间有一条非常清晰的“财务界线”。吃饭、看电影、出去玩，孙亦航可以花钱，她觉得那是约会的一部分。但只要是买东西，尤其是给她自己买的东西，张明珠从来坚决不让孙亦航付钱。
他还清晰地记得，有一次她看中了一条裙子，价格不贵，他看她试穿得很好看，就想偷偷去把钱付了，想给她一个惊喜。结果她发现后，当场就沉下了脸，二话不说直接把钱塞回给他，然后那条裙子也没要。回去的路上，她异常沉默，第二天就跟他提了分手，理由之一是“觉得两人消费观念不合，他不够尊重她”。
那次分手虽然最后被他哄回来了，但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他后来才慢慢明白，她那看似“独立”的背后，是一种极度的自私和划清界限——她不想欠他的，以便将来可以毫无负担地离开。同时，也是一种隐秘的优越感：看，我没花你的钱，所以我比你“高贵”，我可以随时对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从那以后，孙亦航再也不敢挑战她这条“底线”。他学会了在她试衣服时只提供意见，在她付款时保持沉默，哪怕心里再想为她付出。
今天也一样。
张明珠试了一条连衣裙，很喜欢。导购开好票，她很自然地接过小票就自己去收银台付款了。
孙亦航站在一旁，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克制住了上前抢着付款的冲动。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眼神复杂。
一旁的张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至少在经济上，明珠这丫头还算有分寸，没花过孙亦航的钱。 这样万一（她总觉得会有万一）最后两人闹掰了，至少在这方面是清清楚楚的，自家侄女不算占人家便宜，腰杆也能挺得直一点。
她甚至觉得，这大概是张明珠在这段扭曲的关系里，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对于孙亦航而言，这种泾渭分明的“不欠”，恰恰是最伤人的。他宁愿她理直气壮地花他的钱，把他的一切都当作理所当然，那样至少证明她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而不是一个需要时刻保持距离、随时准备甩掉的“外人”。
他看着张明珠付完款，拿着小票欢快地走回来，脸上带着买到心仪衣服的满足笑容，那笑容纯粹而明亮，却照不进他心底的阴霾。
明珠，你什么时候……才能心甘情愿地花我的钱呢？ 他默默地想。这似乎成了他心中一个执拗的、关于彻底拥有的象征。
三人来到自助餐厅门口。服务员报了价格，孙亦航非常自然地拿出手机，上前一步就要扫码付款。
张澜在一旁看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有点懵。嗯？怎么回事？刚才在商场买衣服还分得清清楚楚，怎么到了吃饭这里，明珠就不拦着了？这不像她啊？难道……关系有进展？还是明珠开始接受他的付出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张明珠，却见自家侄女一脸坦然，甚至还有点“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表情，仿佛孙亦航付款是天经地义的事。
张澜忍不住把张明珠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明珠，你……你怎么不拦着？”她可是记得刚才商场里那泾渭分明的一幕。
张明珠闻言，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语气带着点无奈和破罐破摔：“哎呀姑姑！他就请我吃个自助餐，这才花多少钱啊？三百块顶天了！我又没让他请我吃鲍鱼海参米其林！”
她凑近姑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而且，您以为我想让他付啊？我是怕了他了！我现在要是再敢跟他提AA制或者自己付钱，他绝对当场就能跟我翻脸！”
张澜更疑惑了：“翻脸？翻脸怎么了？他还能打你不成？翻脸正好，让他知难而退！”
张明珠脸上闪过一丝后怕和羞愤，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悻悻地说：“他……他不会知难而退的！他要是能因为我跟他AA就跟我提分手，那我简直要烧高香了！关键是他不啊！他……他……”
她说不下去了。难道要告诉姑姑，刚谈恋爱那会她坚持要AA电影票钱，结果被他拽到无人的消防通道里，抵在墙上亲得她差点缺氧晕过去，最后还在她锁骨上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个好几天都没消下去的牙印吗？
他是真咬啊！疼死她了！
那个男人根本不能用常理度之！他生气的方式不是吵架冷战，而是这种带着惩罚和占有意味的亲密暴力！她越是划清界限，他越是会用这种令人窒息的方式强行打破界限，宣告主权。
吃饭付钱这种事，在他眼里，根本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关系”的象征。她拒绝他付款，就等于拒绝他的靠近和占有，绝对会引爆他那根敏感的神经。
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被他当众“惩罚”或者拖到角落里“教训”，张明珠觉得，还是让他付这三百块钱更安全、更省心。
“反正……反正就一顿饭钱，没什么大不了的。您就别管了。”张明珠含糊地总结道，然后赶紧溜回孙亦航身边，生怕姑姑再追问。
孙亦航已经付好了款，看着走回来的张明珠，眼神柔和，似乎对她这次的“乖巧”很是满意。他甚至还伸手帮她理了一下耳边并不凌乱的碎发。
张明珠身体僵硬了一下，却没敢躲开。
张澜看着这一幕，心里更加沉重了。她看得出来，明珠这不是接受了孙亦航，而是……怕了他了。是一种在多次“反抗-镇压”后形成的、无奈的顺从。
这段关系，比她想象的还要扭曲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