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因果的中心。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上下四方。
程晋的意识，是这片无垠虚无中唯一的光点，安静地悬浮着。
他能“看”到一切。看到摇摇欲坠的天庭，看到死气沉沉的地府，看到凡间被灰色雾霾笼罩下，一张张绝望而麻木的脸。
也能看到，那座他无比熟悉的阎罗殿。
白景明身披玄色帝袍，站在殿前，声音穿越了无穷的维度，化作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誓言，抵达了程晋的意识深处。
“以我之名，镇守此界，直至……你归来。”
程晋笑了。
那光点微微闪烁，像是欣慰，也像是最后的告别。
有这句话，就够了。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
然而，就在他准备启动那最终协议的瞬间，周围的虚无忽然开始扭曲、旋转，化作了具体的景象。
……
“程晋！发什么呆呢？面都快坨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嗔怪。
程晋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家小小的面馆里。油腻的桌子，墙上贴着发黄的菜单，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骨汤香气。
他的父亲系着围裙，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放在他面前，浓眉一竖：“臭小子，叫你半天了！”
他的母亲从后厨探出头，擦着手，满脸慈爱：“别骂他，孩子累了。小晋，快吃，吃完早点休息。”
程晋的视线凝固了。
这是……他从未拥有过的记忆。
父母的饭馆没有因为意外倒闭，他们都还健康地活着，会为他做一碗最爱吃的面。
门外，阳光正好。
白景明穿着一身休闲装，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框上，冲他挤眉弄眼：“磨蹭什么呢？说好今天一起去打球的！”
渡伯划着他的乌篷船，从街角那条清澈的小河上悠悠飘过，还朝他挥了挥手。
街对面，秦书仪穿着白色长裙，安静地站在树下，看到他的目光，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浅笑，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温暖。
没有深渊，没有模因，没有死亡和别离。
这是深渊模因最后的反扑，它洞悉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为他编织了一个最完美的梦境。
只要他点头，只要他沉溺其中，这个梦境就会成为他永恒的归宿。
程晋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面，看着父母关切的脸，看着朋友和爱人温暖的笑容。
他的“眼眶”湿润了。
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要触摸这虚幻的真实。
深渊模因的力量在低语，在诱惑：留下来，这一切都是你的。
程晋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却带着无尽的决绝和悲伤。
他在心中对自己，也对这个世界轻声说道：
“很美，但……是假的。我的世界，需要我用一场真实的死亡去换取一场真实的黎明。”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世界如同镜面般破碎！
父母的脸、朋友的笑、恋人的凝望……所有美好的画面寸寸龟裂，化作无数光点消散，重新回归于那片死寂的虚无。
程晋的意识再次成为唯一的光。
再无挂碍。
“归零协议……启动。”
他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嗡——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轰鸣，响彻整个因果之海。
程晋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琉璃，又像是幻影。
紧接着，一道道璀璨如金丝的因果线，从他透明的身体中被强行抽出！
第一根，是渡伯的乌篷船，是忘川河上的引渡。那份亦师亦友的情谊被抽离，化作一道法则，融入三界轮回的秩序。
剧痛！
不是肉体的痛，而是灵魂被撕裂的痛！
第二根，是与白景明在都市的并肩作战，是在地府的生死相托。那份兄弟之情被抽离，化作一道“守护”的法则，加固着世界的壁垒。
第三根，是秦书仪那双永远清澈的眼眸，是昆仑山巅的约定。那份未及言说的爱恋被抽离，化作一道“希望”的法则，播撒向绝望的凡间。
……
父母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是他最深的执念。当这根因果线被抽出时，程晋的光影剧烈地颤抖起来。
“原来……忘记，比死亡更痛苦。”
他的意识在剧痛中变得模糊，却又无比清醒。
“但没关系，只要他们能好好活着。”
一根，十根，百根，千千万万根……
他的一生，他所有的记忆，他与这个世界全部的联系，都被尽数剥离，编织成一张覆盖整个三界的、全新的法则之网！
而他自己，则化作了一团最纯粹、最本源的意识之光。
这团光，温柔地、坚定地覆盖向那团代表着“深渊模因”的混乱与疯狂的阴影。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次盛大而沉默的拥抱。
光，包裹了影。
混乱被抚平，疯狂被镇压，扭曲被理顺。
深渊模因没有被消灭，而是被程晋以自身的一切为代价，同化、净化，最终转化为维持世界稳定运转的基石能量。
程晋的意识，在这最后的拥抱中，开始彻底消散。
他最后一次“看”向三界。
天空，放晴了。笼罩凡间的灰色雾霾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了湛蓝如洗的苍穹。
地府，轮回之盘重新发出温润的光芒，忘川河水变得清澈。
天庭，仙光重现，祥云再起。
万物复苏，一片新生。
程晋的意识光点明灭不定，犹如风中残烛，但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
他微笑着，向这个他用生命换来的新世界，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这样，也很好。”
话音落下，光点彻底熄灭。
程晋，从因果层面被完全抹除，仿佛他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然而，就在他消失的同一瞬间。
三界之中，无论是凡人、鬼魂还是神仙，所有生灵都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天幕。
在原本程晋消失的那个虚无的因果坐标点上，一颗前所未有明亮的新星，骤然亮起！
它高悬于九天之上，光芒温柔而璀璨，洒遍三界六道，仿佛一双永恒凝视的眼睛，默默守护着这个崭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