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混杂着铁锈与腐朽的气味。
程晋瘫坐在一截粗大的废弃管道内，背脊紧贴着内壁，刺骨的寒意正透过薄薄的衣衫，疯狂地侵蚀着他所剩无几的体温。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动一个破旧的风箱，胸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的灵魂力量，几乎被刚才那场亡命奔逃榨干了。
然而，在他的灵魂视界中，一个猩红色的、带着滚烫烙印般质感的任务框，却正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方式悬浮着。
S级……
程晋的嘴角牵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他现在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却接到了一个要在阳间掀起金融海啸的S级任务。
这简直是地府有史以来最荒诞的笑话。
一边是墨尘布下的天罗地网，追兵随时可能赶到。
另一边，是来自幽冥手机的、关乎生死的最后通牒。
前有狼，后有虎，而他自己，则是一只已经被拔光了牙、折断了爪的老虎。
“程晋！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器灵荧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与颤抖。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程晋的魂火此刻就像是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我还死不了。”
程晋用尽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我们必须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你必须疗伤！再这样下去，不等他们找到，你自己就先崩溃了！”荧焦急地催促道。
躲起来？
程晋的眼神穿透黑暗，望向管道深处那一片未知的幽邃。
躲到哪里去？
墨尘既然敢在枉死城外设伏，就绝不可能只派了那一队阴兵。
此刻的丰都，对于他而言，就是一座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牢笼。
那些游弋在街头巷尾的镇魂犬，鼻子比最精密的仪器还要灵敏。被动地藏匿，无异于将自己的生命计时器，交到了敌人的手中。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迅速收紧。
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与其像一只丧家之犬般，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程晋的眼中，闪过一抹疯狂而决绝的厉色。
不如，掀了这张桌子！
“荧，别慌。”
他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其中蕴含的冷静，却让荧焦躁的情绪为之一滞。
“我要联系阳间。”程晋一字一顿地说道。
荧彻底呆住了，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叫：“程晋！你疯了！你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想着阳间的事？我们会被找到的！”
“激活跨界通讯需要巨大的灵魂能量，你现在根本没有！强行使用，你的灵魂会当场被抽干的！”
程晋剧烈地喘息了几下，仿佛要将肺里最后一点空气都榨干。
他靠着管壁，缓缓抬起沉重如铅的右手，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
“正因为站不起来，才要让别人替我们站起来……”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对荧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墨尘想让我死在阴间，我就先让他在阳间感受一下……什么叫釜底抽薪。”
话音未落，程晋猛地咬破舌尖。
一股精纯的魂力混合着血气，从他口中喷薄而出，化作一道微弱的血色光芒，注入他的掌心。
嗡——
那部黑色的【幽冥智能手机】，在他燃烧生命本源的催动下，终于艰难地显现出来。
机身不再是往日的凝实，而是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虚影，仿佛随时都会溃散。
“不！程晋，停下！”荧的哭喊声在他的灵魂深处回荡。
但程晋充耳不闻。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部虚幻的手机上。
他用尽最后的意志，调动起灵魂深处那一点点残存的火苗，点亮了屏幕。
屏幕闪烁了几下，信号格的位置，只有一格微弱的红色在明灭不定，旁边还有一个刺眼的“连接不稳定”的警告标识。
失败了吗……
程晋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他即将绝望的刹那，那格红色的信号，突然稳定了一瞬。
就是现在！
程晋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凭借本能，用颤抖的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开一个加密通讯软件。
找到那个熟悉的、胖乎乎的头像。
白景明。
他的大脑已经因为灵魂力量的过度透支而阵阵发黑，视线也开始模糊。
他只有一个机会，一句话的时间。
他用尽全身力气，在输入框里敲下了一行字。
每一个字符的输入，都像是在他即将崩裂的灵魂上再添一道刻痕。
当最后一个字符落下时，他的手指再也无法动弹。
消息框里，静静地躺着一句话。
“白胖子，‘黑金’的盛宴，开席了。”
点击。
发送！
那个小小的绿色箭头，仿佛承载了他全部的希望与疯狂，在屏幕上转了一圈。
然后，一个清晰的“已发送”标记跳了出来。
成功了。
程晋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下一秒，他眼前那猩红的任务框、闪烁的手机屏幕、潮湿的管道……所有的一切，都瞬间失去了色彩。
【幽冥智能手机】的虚影“啪”地一声，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程晋的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所有支撑，沿着冰冷的管壁滑倒在地。
他的意识，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坠入了无尽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程晋……程晋！”
荧的呼唤声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刻，一阵极其细微的、从管道远处传来的回响，钻入了他的耳中。
那是金属靴子踩踏地面的声音，密集而急促。
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压抑不住的、属于镇魂犬的低沉犬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