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砌成的宫殿穹顶垂落着淡蓝色的光带，像被凝固的水流悬在半空。王默攥着裙摆的手指微微发颤，靴底踩在透明的冰面上传来细碎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里荡出一圈圈回音。
“你还是来了。”
水王子的声音从冰座方向传来，他一袭水蓝色长袍垂落至地，银发如月光般铺在肩头，眼眸里的光泽比殿内所有冰晶都要清冷。王默抬头时正对上他的视线，心脏猛地一缩——那双曾映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像结了层薄冰。
“我们说好的。”她深吸一口气，将怀里的锦盒抱得更紧，“三个月前在清溪峡，你说只要我能找到治愈冰极之源的方法，就……”
“就什么？”水王子忽然起身，冰座周围的寒气瞬间翻涌，王默鬓角的碎发立刻凝上细霜，“就允许人类踏入净水湖？还是允许你我之间那点不合时宜的牵绊，继续纠缠下去？”
王默的脸白了几分。她记得三个月前离别时，他虽面色凝重，却在转身前留下一句“等你”。可眼前的他，字字都像淬了冰。
“我找到了。”她掀开锦盒，里面铺着的天鹅绒上，静静躺着一枚半透明的琥珀，里面封存着一缕跳动的暖橙色光芒，“这是叶罗丽仙境的‘星火之核’，齐娜用塔罗牌占卜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算出它藏在人类世界的火山深处。火领主说，它的暖意能中和冰极之源的寒毒。”
水王子的目光落在琥珀上，瞳孔微缩。星火之核的存在，是仙境古籍里记载的秘闻，连圣级仙子都极少知晓。他缓缓抬手，指尖刚要触碰到锦盒，王默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合上盖子。
“等等！”她咬着唇，“你要答应我，治好冰极之源后，不能再阻止人类进入净水湖。还有……”她声音低了下去，“你说过，会告诉我当年你为什么突然离开人类世界，为什么要抹去我关于你的记忆。”
冰殿内陷入死寂。水王子转过身，望着殿外翻腾的云海，银灰色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你可知星火之核一旦离体超过三日，便会自行熄灭？”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带着它穿越仙境屏障，又在净水湖外等了整整两天，它的光芒已经弱了三成。”
王默心头一紧，连忙打开锦盒。果然，琥珀里的暖光比昨日黯淡了不少，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她抬头时，水王子已走到面前，冰凉的指尖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跟我来。”
他的掌心虽冷，动作却很轻柔。王默被他牵着穿过冰殿回廊，两侧的冰壁上浮现出流动的水纹，隐约能看见里面封存的记忆碎片——有她小时候在清溪峡玩水的样子，有他们第一次在仙境相遇时她红着脸递出人类世界的糖果，还有……一张被寒气模糊的脸，正伸手要触碰年幼的水王子。
“这里是水玲珑宫的记忆回廊。”水王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每一滴流过净水湖的水，都会记住见过的事。”他停在一面冰壁前，那里的水纹格外湍急，“包括我不愿记起的。”
王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冰壁里浮现出一片漆黑的沼泽，无数扭曲的藤蔓缠着一个小小的蓝色身影。那身影的银发被污泥染成深灰，脖颈上戴着的水之印记正发出微弱的光。而在沼泽边缘，站着一个穿黑袍的人，手里举着一枚闪烁着禁忌光芒的黑色晶体。
“那是……”王默的呼吸屏住了。
“暗物质侵蚀净水湖的第三年。”水王子的声音发哑，“那时我还没能完全掌控水之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族人被暗物质吞噬。黑袍人说，只要我用自身仙力为引，将暗物质封印在冰极之源，就能保净水湖百年安宁。但代价是……”
他顿了顿，指尖的寒气几乎要将王默的手冻伤。“代价是必须斩断所有与外界的情感牵绊，尤其是……可能让我产生弱点的人类。”
王默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当年会突然消失，为什么再次见面时他总是冷冰冰的。那些被抹去的记忆，原来藏着这样沉重的秘密。
“所以你抹去我的记忆，是怕……”
“怕你成为我的弱点，被暗物质盯上。”水王子转过身，眸中的冰层终于裂开一道缝，“可我没算到，你会再次闯入仙境，甚至找到星火之核。”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的凉意驱散了她眼角的温热，“王默，你知道吗？你抱着锦盒在湖外等的那两天，冰极之源的寒毒已经开始反噬，我差点……”
话音未落，整个水玲珑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冰壁上的水纹瞬间紊乱，记忆碎片像破碎的镜子般散落。殿外传来刺耳的呼啸声，原本清澈的云海被染成了灰黑色。
“怎么回事？”王默扶住晃动的冰柱。
水王子脸色骤变，转身冲向冰殿中央的祭坛。“是暗物质！它们提前冲破封印了！”
祭坛上的冰极之源此刻正散发着浓郁的黑气，原本莹白的冰晶布满蛛网状的裂痕。水王子刚要催动仙力镇压，一道黑气突然从裂痕中窜出，直扑王默而来。
“小心！”他飞身挡在王默身前，黑气撞在他的水蓝色长袍上，瞬间灼出一个黑洞。
王默惊呼出声，下意识将锦盒里的星火之核举到面前。琥珀中的暖光突然暴涨，将黑气逼退了半尺。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星火之核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
“快！把它放进冰极之源的核心！”水王子捂着被灼伤的肩膀，额角渗出冷汗，“只有趁现在还有暖意，或许能暂时压制住暗物质！”
王默看着他苍白的脸，又看看手中越来越暗的星火之核，咬紧牙关冲向祭坛。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极之源的瞬间，整个祭坛突然塌陷，一道更深的裂缝在她脚下绽开，无数只漆黑的手从裂缝里伸了出来，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
“王默！”水王子嘶吼着扑过来，却被一股突然爆发的黑气弹开，重重撞在冰壁上。
王默被拖拽着向裂缝下沉，手中的锦盒脱手飞出，星火之核在空中划出一道橙红色的弧线，眼看就要落入黑气之中。她在失重的眩晕里，看见水王子挣扎着伸出手，银发散乱，眼眸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慌。
“水王子——！”
她的喊声被裂缝吞噬的瞬间，星火之核突然在空中停住了。紧接着，一道柔和的白光从裂缝深处亮起，将所有黑气暂时逼退。王默在那片白光里，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穿着人类世界校服的自己，正站在清溪峡的水边，对着水里的倒影微笑。
而倒影里，映出的却是水王子的脸。
“这是……”王默愣住的刹那，脚踝上的力道突然消失。她重重摔在冰面上，抬头时正对上水王子焦急的眼神。可还没等他们靠近彼此，那道白光突然剧烈闪烁起来，整个水玲珑宫的冰壁开始成片碎裂。
“是时间魔法！”水王子的声音带着震惊，“有人在强行回溯这里的时间！”
王默看着空中悬浮的星火之核，看着周围不断重现又破碎的记忆碎片，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如果时间被回溯，那她找到星火之核的努力，是不是都会白费？而那个从白光里出现的、穿着校服的自己，又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叶罗丽契约突然发烫，一个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是罗丽带着哭腔的呼救：“主人！小心！暗物质的源头……在你身后啊！”
王默猛地回头，只见裂缝深处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黑影，黑影的轮廓与记忆回廊里那个黑袍人渐渐重合。而黑影的手中，正握着一枚和水王子脖颈上一模一样的印记，只不过那印记是纯黑色的。
黑影张开嘴，发出非男非女的沙哑声音：“水王子，王默，你们以为找到星火之核就能改变一切？太天真了。当年的交易，可还没结束呢……”
水王子将王默护在身后，水之印记发出耀眼的蓝光。“你到底是谁？”
黑影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很快，你们就会记起来了。尤其是你，王默——”它的目光落在王默脸上，“你以为你和水王子的相遇，真的是偶然吗？”
话音刚落，星火之核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光芒，然后“啪”地一声碎裂开来。与此同时，王默的脑海里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开始翻涌——有她在婴儿时期被蓝色水流环绕的画面，有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在她耳边说“等你长大，他会找到你”，还有……水王子当年离开时，藏在清溪峡水底的一枚蓝色鳞片。
“我的头……好痛……”王默抱着脑袋蹲下身，那些记忆像要把她的意识撕裂。
水王子刚要上前，黑影突然甩出一条黑色藤蔓，缠住了他的手腕。“别急啊，水王子。让她好好想想，想想她为什么会天生对水有亲和力，想想星火之核为什么偏偏认她为主。”黑影的声音带着恶意的引诱，“想起来了吗？王默，你和他的缘分，从一开始就是被设计好的……”
冰壁彻底崩塌的轰鸣声中，王默在剧痛里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被更深的恐惧取代。她看着水王子被黑气缠绕的手腕，看着那些不断涌入脑海的陌生记忆，突然意识到——或许从她踏入水玲珑宫的那一刻起，就掉进了一个早已布好的陷阱。
而那个陷阱的源头，似乎和她自己，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