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宜宫的寝殿内,烛火燃得正旺,将纱帐映得泛着暖融融的光。
秦舒菡趴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桌上,手肘撑着桌面,下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一双眸子半眯着,语气里满是慵懒:
“碧桃,我的好碧桃,快些让人把洗漱的东西备好,我这眼皮都快黏在一起啦,要上床睡觉啦!”
“是,公主。”
碧桃应声,转身对候在殿外的侍女吩咐了两句。
不多时,两个侍女端着铜盆、提着热水进来,在屏风后安置好浴桶,手脚麻利地往桶里注满温水,又撒了些安神的花瓣。
一切收拾妥当,碧桃才走到屏风外,轻声禀报:
“公主,水已备好,可以过来了。”
“好嘞!来啦来啦!”
秦舒菡一听,瞬间没了方才的困倦,蹭地一下从桌边弹起来,裙摆扫过凳脚,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快步走到屏风后,三下五除二褪去外衫,脚尖轻点,便钻进了温热的浴桶里,舒服地喟叹一声:
“啊——这水温度正好,可算能松快松快了。”
浴桶里的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秦舒菡的眉眼。
她用手拨着水面,余光瞥见站在屏风边的碧桃,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碧桃,今日竹林里那些事,你可不能往外说哦。
我知道你是皇后娘娘身边出来的人,最是忠心。
不过嘛……
算了算了,比起这个,我更好奇,这皇宫里,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密辛呀?我想吃瓜!”
碧桃闻言,身子微顿,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思索片刻才缓缓开口:
“公主,您放心,白日在竹林,奴婢既答应了您不会向外透露半个字,便绝不会食言。只是……”
她抬眼看向秦舒菡,眼神严肃了几分,
“公主不能做出伤害皇上、皇后和三位殿下的事,否则,就算奴婢曾答应过您,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哎呀,我明白啦!”
秦舒菡连忙摆手,将身子往下沉了沉,只露出一颗脑袋在水面上,
“他们五个人多好啊,父皇威严又护短,母后温柔又体贴,大哥稳重,二哥机灵,三哥细心,我喜欢他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伤害他们?
我呀,就想在这兴宜宫里好好待着,每天听听新鲜事,吃点好吃的,躺平过日子,什么烦心事都不用愁,多舒服!”
碧桃听她这么说,紧绷的神色才稍稍缓和,只是仍有不解:
“公主,您方才说的‘吃瓜’,究竟是何意?是想现在用些瓜果点心吗?”
“哈哈,不是不是!”
秦舒菡被她问得笑出声,解释道,
“‘吃瓜’啊,就是想听点有意思的事儿!
比如那些大臣家里,有没有什么不能对外说的趣闻?
或是民间流传的好玩的故事?
你说给我听听,让我乐一乐。
要是这会儿再给我端一盘瓜子,边嗑边听,那就更惬意啦!”
碧桃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奴婢明白了。”
秦舒菡随手拨了拨浴桶里的花瓣,又转头看了眼窗外。
夜色渐浓,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殿内,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她忽然想起什么,语气轻快地喊道:
“好碧桃,我这会儿不想嗑瓜子了,想吃水果,你去给我拿些来呗?”
“好,公主稍等,奴婢这就去拿。”
碧桃应了一声,转身往殿外的小厨房走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便端着一个描金漆盘回来,盘里摆着洗好的葡萄,还有颗颗饱满的荔枝,都用冰镇过,透着清甜的凉气。
她将漆盘放在屏风旁的小桌上,轻声道:
“公主,水果放在这儿了,您一会儿洗完澡就能吃。”
秦舒菡探头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碧桃,我跟你说个事儿——
咱们兴宜宫好像有老鼠诶,前儿个晚上我还听见墙角有动静呢!”
“老鼠?”
碧桃脸色一沉,立刻摆出戒备的姿态,
“在哪处墙角?奴婢这就去让人彻查,把老鼠窝给端了,免得惊扰了公主!”
“诶!别急别急!”
秦舒菡连忙叫住她,忍着笑说,
“先让我洗完澡吃了水果再说嘛!
再说了,抓老鼠得大家一起商量着来,可不能让老鼠听见咱们的计划。
那些小东西可聪明着呢,要是提前跑了,下次再想抓就难啦!”
碧桃闻言,想想也有道理,便不再着急,只站在一旁静静候着。
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过殿内的角落,显然已经把“抓老鼠”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秦舒菡泡在浴桶里,指尖捏着片浮在水面的花瓣,看着碧桃那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忍不住憋笑。
——她哪是真怕老鼠,不过是觉得这深宫日子太闷,想逗逗这位总是紧绷着的护卫罢了。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她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其实那老鼠也没多大动静,许是我听错了呢?
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免得折腾底下人。”
碧桃却没松劲,认真道:
“公主安危要紧,就算是听错,也得查仔细了。
明儿一早,奴婢就让人在殿内角落放些捕鼠笼,再撒些驱虫的药草,总归不能让这些小东西扰了公主休息。”
秦舒菡见她坚持,也不再阻拦,只笑着点头:
“行,都听你的。
快帮我递下旁边的胰子,泡得久了,皮肤都要发皱啦。”
碧桃应声上前,将装着香胰的银盒递到屏风内侧。
秦舒菡接过后,慢悠悠地擦拭着手臂,忽然又想起什么,随口问道:
“碧桃,你在皇后娘娘身边待了那么久,有没有听过什么好玩的事儿啊?
比如……大哥小时候有没有闯过祸?”
碧桃手一顿,回忆片刻,嘴角难得露出点浅淡的笑意:
“大殿下小时候倒是乖顺。
就是有次跟着皇上去围猎,偷偷把御马房的小马驹牵出来,想自己骑。
结果摔了个屁股墩儿,还硬撑着说不疼,最后还是皇后娘娘给揉了半宿才好。”
“哈哈哈!没想到大哥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秦舒菡笑得直拍水面,水花溅起,落在桶边的青砖上,
“那二哥呢?他看着就机灵,小时候肯定更调皮吧?”
“二殿下确实活泼,”
碧桃接着说,
“有次宫宴,他偷偷把太医给贤妃娘娘备的安神茶换了,换成了自己调的甜水。
结果贤妃娘娘喝了之后精神得熬到后半夜,第二天还找皇上告状呢。”
秦舒菡听得乐不可支,正想再追问三哥的趣事,殿外忽然传来侍女轻细的敲门声:
“碧桃姐姐,宫门下钥的时辰快到了,要不要给您留盏灯?”
碧桃转头应道:“不必了,你们先下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好。”
待侍女退下,秦舒菡也差不多洗好了。
碧桃递过干净的锦缎浴衣,又帮她擦干头发,才扶着她走到内殿的拔步床前。
秦舒菡一屁股坐在软乎乎的被褥上,拿起桌上的葡萄,塞进嘴里,甜丝丝的汁水瞬间溢满口腔。
“对了碧桃,”
她含着葡萄,含糊不清地说,
“明儿我想去御花园逛逛,听说那边的荷花开得正好,你陪我一起去吧?”
“公主想去,奴婢自然陪着。”
碧桃点头应下,又帮她掖了掖被角,
“公主早些歇息吧,夜深了。”
秦舒菡点点头,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碧桃吹灭了床头的烛火,只留下殿角一盏长明灯,昏黄的光线下,她悄无声息地退到殿外的回廊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方才公主说的老鼠或许是玩笑,但这兴宜宫的安全,她半分也不敢懈怠。
而此时,殿外的阴影里,一道黑影正静静伫立,正是奉命保护公主的鱼一。
他看着回廊下碧桃的身影,眸色微动,随即又隐入更深的黑暗中,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无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