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陆寒州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窗外，城市的夜已深，璀璨的灯火也稀疏了许多。他习惯性地在离开前，会让自己的思绪短暂放空，有时是看看夜景，有时则是什么都不想。
但今晚，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牵引感，让他并没有立刻起身。
就在刚才，他准备关闭电脑的那一刻，一些清晰而强烈的思维碎片，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波段里突然增强的信号，断断续续却又无比真切地传入他的脑海。
那声音属于林晓晓。
充满了疲惫、绝望，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悲壮的理性。
他“听”到了她对任务不合理性的逐条剖析，对信息缺失和权限壁垒的冰冷陈述，对潜在风险的尖锐提示，以及那份深埋在理性文字之下、几乎要溢出来的无助……
【……权限不足……无法核实……】
【……时间根本不够……】
【……风险……知识产权纠纷……】
【……苏晴……她就是要……】
这些碎片化的心声，与他之前偶尔“听”到的她对苏晴的负面感受迅速串联，拼凑出了一个清晰的画面——她正陷入一个精心布置的职场陷阱，且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陆寒州的眼眸瞬间沉了下去，如同结冰的湖面。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独自在空荡办公区里，对着屏幕绝望挣扎的模样。
苏晴……
他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色。他知道苏晴对林晓晓有敌意，却没想到她敢用这种损害项目潜在利益、滥用职权的方式来排除异己。
这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利落地穿上，动作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没有叫助理，也没有通知任何人，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顶层走廊寂静无声，他的脚步声沉稳而清晰。电梯下行，数字不断变换。
他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但脚步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朝着项目组临时办公区所在的方向走去。
当他穿过安静的公共办公区，走近那片属于“星辰项目”的区域时，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那唯一亮着的一小片灯光。
灯光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慢吞吞地收拾着桌面的东西，动作透着浓重的疲惫和迟滞。她的肩膀微微耷拉着，像是承载了无法言说的重量。
就是这时，她内心最后几个清晰的念头，如同最终确认的信号，清晰地传了过来：
【……邮件设定好了……十一点五十发送……】
【……能做的都做了……听天由命吧……】
【……苏晴……这次……你满意了吗……】
那念头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苦涩和最后的倔强。
陆寒州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惯常的冷峻，只是眸色更深沉了几分。
他并没有立刻走向林晓晓，而是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整个办公区，然后，落在了恰好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的苏晴身上。
苏晴似乎也刚忙完，正准备离开，脸上还带着一丝工作后的倦意，但在看到陆寒州的瞬间，立刻换上了得体而恭敬的笑容。
“陆总？您还没下班？”她有些意外地打招呼，眼神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林晓晓工位的方向，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
陆寒州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嗯，处理点事情。”
他的目光在苏晴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冰冷的审视让苏晴心头莫名一紧，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然后，他像是才注意到那边亮着的灯，以及那个正在收拾东西、因为他们的出现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身影，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的疑惑：
“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加班？”
这一刻，他“恰好”出现。
“恰好”遇到了苏晴。
也“恰好”看到了那个刚刚在内心完成了一场无声求救的、孤立无援的林晓晓。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巧合”，在这一刻汇聚。
陆寒州心中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然了然于胸。
他看向林晓晓的方向，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在等待一个解释。
而林晓晓，在听到陆寒州声音的瞬间，就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转过身，脸上血色尽褪，手里拿着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陆总？！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苏晴……完了……他们都看到了……】
她的内心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填满。
陆寒州的出现，如同一个变数，猛地投入了她原本已经认命的死局之中。
而她并不知道，这个“恰好”的变数，并非偶然，而是她那份无声的求救信号，终于被唯一的接收者，以他自己的方式，做出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