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型登陆艇的舱门滑开，一股混杂着金属锈蚀、机油和劣质营养剂的浑浊空气，便扑面而来。
凌飒不耐烦地向下拉了拉兜帽，将那张脸遮得更严实了些。
该死的E级体质。
让她在这种垃圾场一样的法外之地，都得藏头露尾，活像个见不得光的耗子。
军靴踩过金属焊板的缝隙，地面上的冷却剂油污倒映出五彩的光斑。
温青染紧随其后，护目镜下数据流闪过，扫过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顾然和十二名护卫则散成一个无形的阵型，将两人牢牢护在中央。
他们身上冰冷的单兵外骨骼装甲，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森然的寒光，将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嚯，这赛博朋克味儿有点浓啊。】
凌飒的视线掠过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它们像是早已腐朽的巨人，体表爬满了纠缠的管线和闪烁不定的霓虹招牌。
街上的人群光怪陆离。
随处可见身体被机械义体取代的改造人，裸露的金属臂膀上纹着各个势力的标志。
面容麻木的仿生人奴隶被光束牵引着，跟在主人身后，眼中没有一丝属于生命的光亮。
这里是罪犯、流民和无身份者的天堂。
也是银河系边缘最大的销赃地和情报集散地。
凌飒直接无视了那些投来的、混杂着贪婪与畏惧的目光，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异植区。
相比主街的喧嚣，这里冷清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混合的奇特气息。
各种闻所未闻的植物被装在发光的营养槽里，或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展示着它们从发芽到结果的全过程。
凌飒的脚步停下。
那里聚集着一群、皮肤苍白，瘦弱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人。
他们面前摆着些其貌不扬的根茎和果实，神情疲惫，却又透着一股子坚韧。
他们是乱星海特有的群体——矿农。
在那些被废弃的矿道深处，利用矿土、能源灯和过滤后的废水，培育这些顽强的作物。
在废矿里种地？
【这不就是小破球的未来发展方向吗？都是人才啊！】
凌飒心中一动，进而对这个地方的兴趣更浓了。
她的目光在摊位上扫过，最终锁定在一家名为“万物生”的店铺。
吸引她的不是店面，而是店门口那个紧紧抱着一个布包、脊梁却挺得笔直的女孩。
女孩浑身都写着落魄，但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像极了当初刚毕业的自己。
刚走到门口，一个带着哭腔、却又极力压抑的争辩声就传了出来。
“老板，这可是原生种！品质绝对没问题，只要环境适宜，就可以自己留种，不用每年都向种子公司买天价种子！”
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无奈地回答：“小姑娘，你这‘冰霜小麦’，我知道是好东西。但‘原生种’这三个字，在黑市里就是麻烦的代名词！”
“万一异变成攻击性异植怎么办？而且这苛刻的低温种植条件，谁买得起？我收了卖给谁去？”
女孩的声音更急了：“不会的！我家的种子经过三代筛选，异变率已经降到万分之一以下了！我爸爸病了，急需用钱，不然我也……”
“哎，”老板叹了口气，“我劝你啊，还是卖给种子公司吧，他们肯定愿意高价回收原生种。”
这话如同一把刀，瞬间抽空了女孩所有的力气。
她眼圈一红，不在发出半点声音。
老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看这小姑娘的反应，她家落到这步田地，八成就是被种子公司算计了。
家族技术传承、被大公司打压、走投无路……
不就是妥妥的潜力股？
凌飒轻瞥一眼，迈步走进了店铺。
店内空间不大，货架上摆满了各种植物和动物的标本，显然，在这混乱的黑市，维护活体样本的成本太高。
胖老板正为说错话而尴尬，一抬眼，就看到一群煞神走了进来，心头猛地一跳。
就在女孩快要绝望之际，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懒洋洋的声线，打破了僵局。
“老板，这个，什么价？”
胖老板和女孩艾卡同时望去。
只见那个被护卫簇拥着的女人，目光越过两人，落在一株一人多高、长相极其奔放的植物标本上。
它粗壮的茎秆顶端撑开一把巨大的伞状叶片，叶柄下方，挂着七八个酷似玉米棒子的果实。
凌飒看了一眼，又一眼，没错就是玉米。
【这玩意儿……不知道是香蕉出了轨，还是椰子劈了腿。】
“客人好眼力！这是联盟种业三年前推出的高产作物‘汉玉米’，产量高，价格不贵，种子只要三星币一颗！”
【三星币一颗？抢钱呢？】
凌飒心中咂舌，面上却不动声色：“产量如何？”
“一株保底收获八百千卡！”胖老板拍着胸脯保证。
凌飒还没说话，旁边一个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
“‘汉玉米’三年前就没人种了，它依赖虫媒授粉，没有配套的授粉蜂根本无法结果，是种业公司的淘汰品。”
胖老板被当面揭穿，脸上却不见半点恼怒，反而嘿嘿一笑：“对对对.......”
“我这就是摆着当个装饰。客人要实在东西，我这有二代米果，或者地生藤，淀粉类的，最适宜矿星。”
他本来也没打算坑这群一看就不好惹的“肥羊”。
生怕凌飒不信，他还指了指旁边的艾卡，给自己作证：“这小姑娘一家，就是种地生藤的。”
一旁的艾卡，死死抱着怀里的种子包，指甲都掐进了掌心。
她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女人，以及她身后那些沉默的护卫。
这人是谁？难不成是种业公司的人？
但当老板指向她时，艾卡也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嗯”字，将所有的不甘与恐惧都咽了回去。
毕竟，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碎金港，这家“万物生”的老板，已经是为数不多还算有点良心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