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晚沉默片刻,心中暗自思量。
别墅虽奢华,却偏居城郊;公寓虽小,却地处繁华,更何况——他亲口说过不常回去。那至少会给自己更多一点适应和喘息的空间。
“我选公寓。” 苏雪晚语气异常坚定,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别墅实在太远了。”
贺昀初微微颔首:“好,明天陪叔叔阿姨用过晚餐后,我们直接过去。”
这意味着——下午的正式拜访,晚上的家宴,还有之后共同前往新居的安排,都要在一天之内完成。苏雪晚突然意识到,这场婚姻正在以超出预期的速度变得真实起来。
“贺昀初,” 苏雪晚紧紧攥着钥匙,“你向来这样雷厉风行吗?连让人喘息的余地都不留。”从教堂的惊喜到明天的安排,一切都来得太快太急。
商场如战场,兵贵神速她能理解。可这般步步紧逼的作风放在婚姻里,未免太过强势。
“我从不做无意义的拖延。”贺昀初神色肃然,轮廓分明的侧脸在车内灯光下更显冷峻,“苏雪晚,你可以拒绝。”
明明是最温柔的声线,配着那张不近人情的脸,却生生让人望而生畏。
“我可以有一间房,用来作为我的书房或者工作的地方吗?” 苏雪晚话锋一转。
“当然可以,房间够用。你是女主人,不必事事请示。”
“房子该有的东西都有,你也可以按自己喜好,稍微装饰一下。”
苏雪晚轻轻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那...我什么时候见叔叔阿姨?”
“他们还不知道我们领证的事。”
“ 什么?” 她瞳孔微颤,钥匙串哗啦作响。
贺昀初低笑出声:“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 负荆请罪 ’吗?”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苏雪晚抿嘴。
“ 骗你的。” 他屈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明天他们自然就知道了。”
回到家时,家里人已经休息了,静悄悄的。
苏雪晚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起门来。才像是强撑的一口气散了,这一天的跌宕起伏,仿佛耗尽了半生的力气。
日上三竿时,苏雪晚才被饿意唤醒。她懒洋洋地揉着眼睛,发丝还带着睡乱的弧度,慢吞吞地晃下楼找吃的。
刚踏进客厅,一阵嘈杂声浪便扑面而来。
母亲举着手机,张妈和吴叔挤在身后探头探脑,三双眼睛闪着八卦的光芒。
父亲端坐在沙发中央,连日来的愁容一扫而空,眉梢眼角都挂着掩不住的笑意。
“雪晚,看到今早的新闻了吗?” 母亲声音里压着兴奋,把手机往她手里塞。
苏雪晚一愣,茫然接过手机。
屏幕上的巨幅照片瞬间撞进视线——教堂烛光里,贺昀初俯身吻她的侧影。幸好只拍到侧脸,她的表情尚藏在阴影里。
头条标题赫然醒目:《独家:贺氏总裁与苏氏千金昨日领证,教堂拥吻照曝光》。
她终于悟过来,原来所谓的教堂浪漫告白,只不过是他精心策划的「官宣仪式」。
这些照片,这篇报道,必然都是他亲手安排的。毕竟他早就说过,只允许有价值的新闻出现在公众视野。
难怪昨晚他说,今天他家人自然会知道,两人领证的事情。
也罢,这本就是他们这场婚姻该有的模样。
父亲抚掌而笑:“贺昀初当真是后生可畏啊!今早商会那群老家伙都在说,这金融界的江山,迟早要改姓贺了。”
“贺氏的资金今早已完成注资,战略合作协议也正式生效。”
母亲接话道:“今早新闻刚出,苏氏的股价就直线飙升,所有难题都迎刃而解。” 二老相视一笑,眉间积压多日的阴郁终于云开雾散。
“ 雪晚,” 父亲突然正色,“按当初约定,爸爸会把苏氏5%的股份作为你的嫁妆。无论你嫁给谁,这一条都不会变。”
“谢谢爸爸。” 她轻声应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爸,妈,贺昀初说下午会登门拜访,顺便帮我搬东西去新房。”
“这么快?” 母亲手中的茶盏一顿,眼圈突然有些发红,“我这心里头……”
“孩子总要独立的。”父亲拍拍妻子的手背,笑着打圆场,“横竖都在京市,你想雪晚了,让老吴开车送你去就是。”
母亲这才破涕为笑:“张妈,快叫墨尘回来。” 转头又风风火火地指挥起来:“ 把去年收着的那套骨瓷茶具找出来,再让厨房准备些好吃好喝的……”
她本该欢欣雀跃的——父母欣慰,危机解除,皆大欢喜。
可心底却像刚晃过的汽水瓶,咕嘟咕嘟泛起细密的气泡,酸甜交杂着往上涌,在胸口淤成一团化不开的闷胀。
她努力扬起嘴角配合着家里的喜气,可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像退潮后滞留在沙滩上的海水,怎么都挥散不去。
“爸,妈,我先上楼收拾行李。” 她咬了几口面包,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找了个借口,急忙逃离这满室的欢欣。
母亲了然地点了点头。
苏雪晚恹恹地回到自己卧室,呆坐在床沿,却什么都不想做。
她知道,这场婚姻从来就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背后牵扯着两个家族、两个企业的命脉。
苏氏集团的困局因这桩婚事迎刃而解。既得利益者,总要付出相应代价,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清楚。
可当贺太太这个称呼真真切切落在肩上时,她却像迷路的孩子般手足无措。
同住一个屋檐,朝夕相对的生活,她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心底那些翻涌的泡泡,原来是对未知的惶惑里,掺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贺昀初,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指尖抚过行李箱拉链,她在心底轻声问,“你给我的,会是什么样的婚姻?是寻常夫妻的柴米油盐,还是场精打细算的生意?”
苏雪晚突然摇头失笑——什么时候起,自己也成了这般瞻前顾后的人?
深吸一口气,她利落地扣上最后一只箱子。
两箱衣物、精心包裹的字画、装满专业书籍的纸箱,连心爱的缝纫机都妥帖收好。其余琐碎,大可日后慢慢添置。
窗外树影婆娑,她望着院门口的方向。就等他来了。
这将是人生中第四个称之为「家」的地方,而这次,或许会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