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被安排在一个被称为“交流室”的地方。这里布置得如同一个舒适的客厅,有沙发、茶几,甚至还有一盆绿植,但墙壁是特制的单向玻璃,角落里监控探头的红灯无声地闪烁着,提醒着这里无处不在的视线。
当我被工作人员带入时,苏浅浅、韩立和马教授已经在了。几天不见,苏浅浅憔悴了许多,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但看到我进来,她眼中立刻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快步上前扶住我。
“林逸!你怎么样?”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暂时死不了。”我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拍了拍她的手背。
韩立走上前,用力捶了一下我的肩膀,动作依旧粗鲁,但眼神里的关切掩饰不住:“还行,没散架。”
马教授则显得忧心忡忡,压低声音:“林逸,他们问了很多细节,关于碑文,关于那个‘凝视’……我感觉,他们知道的东西,比表现出来的多得多。”
我点了点头,刚想说话,交流室另一侧的门开了,石猛在一个穿着白大褂、眼神警惕的工作人员陪同下,走了进来。
几天不见,他身上的戾气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下去,换上了一种深沉的、近乎死寂的平静。他剃短了头发,换上了统一的灰色便服,脚踝处那圈乌黑印记依旧明显,手腕上虽然没了那符文软铐,但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能量场环绕着他,限制着他的行动。他的目光扫过我们,在与我视线接触时,微微停顿,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猛子!”韩立喊了一声,走上前想去拥抱他,却被石猛下意识地、微不可察地后退半步避开了。
韩立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石猛垂下眼睑,声音低沉沙哑:“我……身上不干净。”
一句话,让整个交流室的气氛瞬间跌至冰点。那不是物理上的肮脏,而是指那萦绕不散、被他视为耻辱和危险根源的魔气烙印。
苏浅浅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马教授深深叹了口气。
我走到石猛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熊坤的骨灰,他们会还给我们。”
石猛的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是混合着巨大悲痛和一丝解脱的复杂情感。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三个字:“……谢谢。”
我们围坐在沙发上,简单地交换了各自的情况。韩立和苏浅浅他们被反复询问细节,但行动受限,对外界一无所知。马教授凭借其学术背景,倒是和基地的研究人员有了一些交流,隐约了解到这个“特别事务调查局”似乎专门处理国内外各种超自然、超古代文明的遗留事件,权限极高。
“他们提到,类似镇魔司的遗迹,在全球范围内并非孤例。”马教授神色凝重,“‘源初魔念’也只是一个统称,其表现形式和威胁程度因地域和封印方式而异。黑煞教,不过是其中一个试图利用这些力量的极端组织罢了。”
全球范围?并非孤例?这信息如同重锤,敲碎了我们还残存的、以为解决一处遗迹就能天下太平的天真想法。
“他们想让我们做什么?”韩立直截了当地问我。
我看了看石猛,又看了看大家,将陈博士的“合作”提议,以及关于石猛血脉“坐标”的发现,选择性地告诉了他们。隐瞒了蟠龙佩的细节和我恢复的真相。
听到“坐标”和“研究”,石猛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白,但他没有发作,只是沉默地听着,仿佛早已料到。
“妈的!他们把猛子当什么了?”韩立怒不可遏。
“如果我们不配合呢?”苏浅浅担忧地问。
“后果未知。但可以肯定,我们无法离开,而且可能会失去了解真相、提升自己、应对未来危机的唯一机会。”我沉声道,“熊坤不能白死。那深渊下的东西,也不会因为我们躲在这里就消失。”
交流室陷入沉默。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配合,意味着成为官方的“资产”,失去部分自由和隐私,甚至可能面临未知的风险。不配合,我们可能永远被困于此,对外面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坐以待毙。
“我配合。”石猛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他抬起头,眼中不再是死寂,而是燃起了一簇冰冷的火焰,“我要知道,我身体里到底有什么!我要知道,怎么才能彻底控制它,或者……毁了它!”
他的决定,打破了僵局。
韩立啐了一口:“行!猛子敢去,老子就陪你!不就是被研究吗?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苏浅浅和马教授对视一眼,也缓缓点了点头。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就在这时,交流室的门再次打开,陈博士走了进来,他似乎对我们的决定并不意外。
“很好。看来我们达成了初步共识。”他目光扫过我们,“那么,第一个‘协同任务’即将开始。我们需要林逸先生运用你的能力,协助我们稳定石猛先生体内的能量暴动,同时,尝试引导并‘阅读’他血脉烙印中蕴含的信息碎片。”
他侧身让开,门外是一条通往基地更深处的、灯光更加冷白的走廊。
“准备好了吗?”陈博士问道。
我们站起身,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决绝,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狠厉。
这不再是探索,而是一场在他人主导下的、刀刃上的舞蹈。
我们踏出了交流室,走向那未知的“任务”。走廊两侧光滑的金属墙壁,清晰地映照出我们沉默而坚定的身影,也映照出后方单向玻璃后,那些隐藏在暗处、掌控着棋局的、冰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