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之下,是另一个昏暗而危机四伏的世界。
言渊、言泓兄弟二人,身覆灵光避水符所化的柔和光罩,如同两颗散发微光的珍珠,沉入浑浊激荡的江流之中。符光之外,是肉眼可见的、如同黑色绸带般缭绕舞动的浓烈煞气,不断冲击、侵蚀着光罩,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刺骨的阴寒即便隔着符箓,也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让两人不得不时刻运转体内真元抵抗。
两人按照张子远指示的方位,小心翼翼地向那处阵法薄弱点潜去。水压巨大,暗流如同无形的手臂,不断拉扯着他们的身体。他们屏息凝神,将水性发挥到极致,如同游鱼般穿梭,尽量避免引起水流和煞气的过大波动。
终于,他们抵达了那片相对平静的暗流区域。果然,此处江底矗立着几块巨大的、布满青苔和水草的黑色礁石,形状嶙峋,恰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从上游席卷而下的煞气锁链,使其在此处形成了一个微小的、流转不畅的“气眼”。
而在其中最大的一块礁石底部,他们看到了目标——一枚约莫婴儿拳头大小、通体呈暗紫色、表面布满扭曲雷纹的圆珠,正半埋在淤泥与水草之中。圆珠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那是一种极致的阴寒与内敛的毁灭性雷力相结合的气息,正是“阴雷破脉珠”!数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煞气锁链,从江底不同方向延伸而来,如同血管般连接在珠体之上,为其源源不断地输送着阴煞能量。
言渊对言泓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警戒周围。自己则缓缓靠近,不敢直接触碰,而是运起目力,仔细观摩这邪门法器。只见珠体上的雷纹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蠕动、变化,仿佛在呼吸,与整个“九幽锁龙阵”以及地底深处那龙脉支流的微弱搏动隐隐契合。一旦外部引动(如惊蛰春雷),或者内部受到剧烈干扰,这平衡被打破,其中蕴含的阴雷之力就会瞬间爆发,撕裂地脉!
“怎么样?”岸上,通过一枚子母传讯符,周不言收到了言渊以特定频率敲击符箓传来的简易信号,了解了水下基本情况。
“情况不妙,”周不言对身旁凝神戒备的张子远低语,“破脉珠与阵法、地脉勾连太深,牵一发而动全身。强行破坏任何一颗,都可能立刻引爆所有,或者至少惊动布阵者。”
张子远眉头紧锁:“那该如何?总不能干看着。”
周不言目光闪动,脑海中飞速推演着《祝由十三科》与《云笈七签》残篇中的种种记载,结合自身对能量、对“病源”的理解。忽然,他眼中一亮:“或许……不必破坏。我们可以‘疏导’、‘化解’。”
“化解?如此狂暴的阴雷煞气,如何化解?”张子远愕然。
“寻常方法自然不行。”周不言解释道,“但别忘了,我身负神农血脉,修的是生生不息的医道,祝由之力更善于沟通与转化。这阴雷破脉珠,可视为龙脉节点上的一个‘毒瘤’,其核心是阴雷与煞气的失衡凝聚。若我能以银针渡穴之法,将自身蕴含生机的气机度入珠体内部,引导其内部失衡的能量缓慢中和、宣泄,或许能在不触动其爆发机制的前提下,使其‘痫痊’!”
此法听起来匪夷所思,风险极大,需要对能量有着精微到极致的掌控,且施术者自身极易遭到阴雷反噬。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有几成把握?”张子远沉声问。
“不足五成,但值得一试。”周不言眼神坚定,“需劳烦张道长为我护法,尤其注意对岸悬棺异动。渊哥、泓哥,你们继续警戒水下,若有异常,立刻示警!”
计划既定,周不言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调整自身状态至最佳,随即通过传讯符向水下言氏兄弟传达了新的指令。
言渊收到指令,虽觉惊险,但出于对周不言的信任,立刻照办。他小心翼翼地在阴雷破脉珠周围清理出一小片区域,然后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为周不言指引方位。
岸上,周不言取出了那套得自言家老祖、以雷击木心打造的银针。他选中其中最长最细的一根,指尖轻抚针身,青金色的神农气与一丝微不可查的祖蛊净化之力缓缓渡入,使原本银亮的针体蒙上了一层温润的光华。
他闭上双眼,灵觉顺着与言渊之间那微弱的联系,如同触手般向下延伸,穿透浑浊的江水,避开肆虐的煞气,最终“看”清了那枚暗紫色的破脉珠。
就是现在!
周不言手腕一抖,那根特制银针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青金色细线,脱手而出,并非以蛮力投射,而是以一种玄妙的轨迹,仿佛融入了水流与煞气的缝隙,精准无比地穿过避水符光罩,穿过言渊指引的方位,无声无息地刺入了那枚阴雷破脉珠表面一道正在缓缓蠕动的雷纹节点之上!
针尖触及珠体的刹那,周不言浑身剧震!一股冰寒刺骨、暴戾狂躁的意念顺着银针猛地反馈回来,疯狂冲击他的识海!那不仅仅是阴雷煞气,更夹杂着无数沉棺遗骸的怨念、古战场兵魂的杀意,以及东瀛邪修刻意注入的恶毒诅咒!
周不言脸色一白,但眼神依旧清明如冰。他紧守灵台,识海中三清祖师虚影与祖蛊本源印记同时发光,将那股侵袭而来的负面意念牢牢镇住。同时,他操控着那缕渡入珠内的青金色气机,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刀,避开那些敏感的能量结点,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其内部能量结构的薄弱点和平衡点。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且耗神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他必须时刻感知着珠内能量的每一丝变化,调整着自身气机的频率与强度,引导着那狂暴的阴雷之力与自身温和的生机之力进行极其缓慢的、可控的中和与宣泄。
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岸上的张子远能清晰地看到周不言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不断渗出又瞬间被蒸干,持针的右手稳定得如同磐石,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显示着他正承受着何等巨大的压力。
水下,言渊、言泓紧张地注视着那枚破脉珠。起初,珠体毫无变化,但渐渐地,他们发现珠体表面那蠕动的雷纹速度似乎放缓了一丝,散发出的阴寒暴戾气息,也似乎减弱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有效!周不言的方法真的有效!
然而,就在周不言全神贯注化解第一颗破脉珠,心神消耗巨大之际——
“嗡!”
对岸峭壁之上,一个原本毫无异样的悬棺孔洞内,陡然亮起两团猩红的光芒!一股远比水下煞气更加阴邪、更加充满恶意的气息,如同沉睡了千百年的凶兽,骤然苏醒!
张子远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不言小心!有埋伏!”
几乎在同一时间,下方江水中,数道隐藏在礁石阴影和水草中的、如同黑色水蛇般的诡异蛊虫,悄无声息地朝着正在全力施为、无暇他顾的周不言激射而去!
危机,在周不言最无法分心的时刻,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