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虚拟血池
冰冷的汗珠顺着林见远的鬓角滑下，砸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屏幕上，暗网直播的窗口如同地狱敞开的一扇窄门。没有声音，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晃动的暗红占据了大半个画面。视角很低，像是从某个角落窥视。画面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粗糙水泥砌成的环形浅池，池壁边缘残留着深褐色的污垢。此刻，池底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林见远无比熟悉的幽蓝色粉末——骨灰堂的硅藻土。它们在红外摄像头的捕捉下，闪烁着冰冷、诡异的光泽。
几条粗大的塑料软管，如同吸血的触手，从画面边缘的黑暗里延伸出来，管口正对着浅池。粘稠的、近乎黑色的液体，正从管口一股股地、持续不断地喷涌而出！那不是水，是血。浓重到化不开的腥气仿佛能穿透屏幕，直冲林见远的鼻腔。血流冲击在干燥的硅藻土上，瞬间被那贪婪的蓝色粉末吸收、渗透，发出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暗红的液体在蓝色粉末中迅速扩散、蔓延，像一张不断扩大的、腐败的疮口。
弹幕在直播窗口右侧疯狂滚动，扭曲的字符如同毒蛇吐信：
“血沃圣土！九曜重生！”
“用户【荧惑星使】打赏 1 btc”
“时辰到！放血！”
“用户【666】：记者喂饱没？好戏开场！”
就在“用户666”这条弹幕弹出的瞬间，直播画面猛地切换！镜头拉远、提升，变成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俯视全景！
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框架结构下，九十九只黑狗被倒吊着，四肢无力地垂下，嘴被粗糙的麻绳死死捆住，只有喉咙深处发出绝望的、沉闷的呜咽。十几个穿着黑色连帽衫、戴着惨白无脸面具的身影，如同提线木偶般站在下方，手中反握着锋利的屠宰尖刀。刀锋在不知从哪里射来的惨白灯光下，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寒芒。
没有号令，没有迟疑。所有面具人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在同一秒，手臂以完全一致的角度和速度挥下！
“噗嗤——！”
没有声音的直播画面，却让林见远耳边仿佛炸开了九十九声利刃割裂皮肉的闷响！九十九道粘稠的血泉，从黑狗被割开的脖颈处猛烈喷溅而出！滚烫的鲜血如同失控的瀑布，浇灌在下方的塑料软管入口处，瞬间将管道灌满、撑胀！血液顺着管道奔涌，汇入那个铺满蓝色硅藻土的浅池。池中，暗红与幽蓝疯狂地搅拌、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腐败内脏般的深紫色泥浆。浓稠的血浆在硅藻土上翻滚、冒泡，散发出氤氲的热气，在红外镜头下蒸腾扭曲。
林见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捂住嘴，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他手指颤抖着，在另一个屏幕上调出实时弹幕数据分析插件。绿色的数据流瀑布般冲刷而下。打赏记录、Ip跳转路径、发言频率模型……他死死盯着“用户666”发言后的那零点几秒。一个极其微弱的、瞬间出现又消失的异常数据包，如同幽灵般掠过网络层！它巧妙地附着在弹幕数据流上，目的地指向一个被多重加密的暗网节点！
“抓到你了！”林见远眼中寒光一闪，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他迅速启动张川上次留给他的那个“非官方”解密工具——一个界面简陋得像二十年前doS程序的黑框。将捕获的异常数据包片段拖入，输入从摩托车手死亡现场得到的旧手机里提取的几个疑似密码片段（一堆毫无逻辑的字符和数字组合）。
黑框闪烁，字符疯狂滚动，如同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数字搏斗。进度条缓慢而顽固地向前爬行。10%…30%…65%…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屏幕上无声流淌的血浆和硅藻土混合的泥潭在提醒着现实的残酷。
90%…95%…99%！
“滴！”
一声清脆的系统提示音！黑框停止滚动，一行刺眼的红色文字弹出：
解密成功！访问密钥：bLood_GpS_2023
目标坐标流：正在加载…
成功了！林见远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立刻将这个密钥输入到直播流分析后台的深层协议接口。瞬间，整个直播画面被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绿色网格！网格线纵横交错，精准地覆盖在每一个角落。
更令人震撼的是，那些奔涌的血流，在网格的覆盖下，不再是杂乱无章地流淌、混合。它们被赋予了“生命”！粘稠的血浆沿着塑料管道冲入血池后，并未在池中无序扩散，而是被某种预先设置好的、隐藏在水池底部硅藻土下的沟槽系统所引导！
深紫色的血浆如同有生命的河流，在网格地图上清晰地勾勒出蜿蜒的轨迹！它们分流、汇聚，避开某些区域，又刻意冲刷过特定的节点。整个动态过程，在绿色网格的坐标映衬下，正飞速地组合、成型！
几秒钟后，一幅由滚烫鲜血实时绘制而成的、线条清晰无比的轮廓图，赫然呈现在整个直播画面的叠加层上！
那轮廓，林见远无比熟悉——狭长的国土形状，东北部突出的三角地带，南部蜿蜒的海岸线！是缅甸！尤其是北部掸邦高原的区域，被一股最粗壮、最汹涌的血流反复冲刷、加粗、强调！而在那个区域的中心位置，一个由血流漩涡构成的、不断闪烁的猩红标记正在生成！标记旁边，一行冰冷的、由血液流动轨迹构成的坐标数字正在跳动、稳定！
16.8°N, 96.2°E
正是张川追踪到的、那个接收了990钻黑狗血打赏资金的“九曜塔基金”所在地！也是陈克非追查的缅甸走私线核心节点！暗网直播间里，那无声流淌的狗血，正在为千里之外的罪恶灯塔，标定精确的坐标！所谓的“虚拟血池”，是实时的、用生命绘制的导航图！
“用户【666】：血指路，骨铺桥，记者你猜下一个祭品在哪栋楼？” 新的弹幕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弹出，带着赤裸裸的挑衅。
林见远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想起烂尾楼赎金交付地，陈欣那条遗落的丝巾！想起“用户666”那句“肉票直播？666！再哭一个！”的混账话！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这不是挑衅，是预告！下一个目标…陈欣！他们要把她带到那个地方！用她的血，完成最后的“血祭导航”！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右下角，一个独立的、不起眼的监控窗口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红灯疯狂闪烁！那是林见远之前悄悄安装在陈欣公寓外公共区域的隐蔽摄像头程序！窗口画面剧烈晃动了一下，随即稳定。画面里，陈欣公寓楼下的绿化带阴影中，两个穿着黑色工装、戴着鸭舌帽的身影正快速移动！其中一人肩上，赫然扛着一个被黑色大号垃圾袋包裹着的、不断扭动的长条形物体！袋口边缘，一抹刺眼的香槟色提花布料露了出来——正是陈欣那条dior丝巾的独特纹路！
“陈克非！！！”林见远对着一直开着的通讯频道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怒而扭曲变调，“你姐！公寓楼下！两个人！黑色垃圾袋！他们要绑她走！现在！！！”
频道那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沉重的、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声传来，如同受伤的野兽。
下一秒，陈克非压抑着无边狂怒和惊惶的咆哮，混合着引擎的极限咆哮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啸，几乎要炸穿林见远的耳膜：“我艹你祖宗！！！行动组！目标变更！我姐公寓！给老子拦住他们！开枪！开枪！！！”
通讯瞬间被巨大的噪音和混乱的指令声淹没。林见远的心沉到了谷底。陈克非离得太远了！行动组也未必能及时赶到！他的目光猛地扫回暗网直播画面。血池中的缅甸地图依旧猩红刺目。那个闪烁的坐标点，像一只贪婪的眼睛。不！不能让他们把陈欣带走！不能让她成为下一个血池的祭品！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林见远的脑海！他手指颤抖着，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精准，猛地切断了直播分析后台的坐标流推送！然后，他调出了之前准备好的“深度伪造”陈欣的虚拟形象源文件库。里面，有他为了新闻专题拍摄的、陈欣各个角度的清晰影像和声音采样。
“小吴！”他对着另一个通讯频道吼，“接控制权！把‘她’推上去！顶掉血池画面！快！”
“啊？林哥？顶…顶掉暗网直播？这…”导播小吴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别废话！照做！所有算力！给我推！”林见远目眦欲裂。
几秒钟后，暗网直播那血腥恐怖的“虚拟血池”画面，如同信号不良般剧烈闪烁、扭曲！紧接着，画面被强行切换！
一个虚拟的、却栩栩如生的“陈欣”形象，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她穿着那件直播时穿过的米白色针织衫，背景是温馨的、阳光明媚的虚拟客厅。她的眼神空洞，嘴角却挂着一抹程序化的、僵硬的微笑，对着镜头，用一种毫无波澜的电子合成音，清晰地说道：
“放了我。你们要找的东西，在核医疗中心的地下七层，反应堆西侧第三号铅棺里。”
整个暗网直播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疯狂滚动的弹幕瞬间停滞了。那些扭曲的字符、狂热的打赏信息、亵渎的评论，全部凝固在屏幕右侧。死一般的寂静，隔着冰冷的屏幕都能感受到。
“用户【荧惑星使】：？？？”
“用户【九曜重生】：！”
“用户【666】：操！假货！”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疯狂的弹幕爆发！质疑！咒骂！威胁！如同决堤的洪水！
但就在这混乱爆发的零点一秒内，林见远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死死锁定了弹幕列表！在“用户666”那条“操！假货！”的弹幕弹出的瞬间，他布下的捕捉程序再次捕获到一个极其相似的、瞬间闪现的异常数据包！来源指向同一个加密节点！
“就是现在！”林见远低吼，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终的指令！之前张川给的解密工具再次启动，利用刚刚捕获的新鲜数据包和之前破解的密钥，发动了最强的暴力冲撞！
这一次，进度条如同疯牛般冲刺！0%到100%几乎在眨眼间完成！
“滴！最高权限解密完成！目标物理定位：锁定！”
一个精确的GpS坐标，连同其所属的建筑名称、楼层、甚至房间号，冷酷地弹射在屏幕中央！
金鼎大厦，顶层，A座总统套房！
林见远猛地抓起手机，屏幕上陈克非的通讯频道依旧一片混乱的枪声和吼叫。他直接拨通了张川的加密专线。
“老张！金鼎顶层！总统套！绑匪的‘眼睛’！看直播发指令的‘用户666’就在那！可能就是遥控绑人的头儿！快！”林见远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缺氧而嘶哑。
电话那头，张川只回了一个字，冰冷如铁：“抓！”
林见远刚切断通话，准备调取金鼎大厦的结构图。电脑屏幕上，那个被顶替掉的暗网血池直播窗口，突然又强行跳了回来！画面剧烈地晃动、扭曲，充满了干扰条纹。血池依旧，缅甸地图依旧猩红。但画面边缘，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猛地伸了进来，粗暴地抓住了一个正在操作摄像设备的、穿着黑连帽衫的无脸面具人！
那只手的力量大得惊人，如同铁钳！硬生生将那个面具人拽得双脚离地！面具人在惊恐绝望的挣扎中，脸上的惨白无脸面具被蹭掉了半边，露出一张年轻、扭曲、因极度恐惧而变形的脸——赫然是之前那个在废弃厂区被陈克非撞死、又被林见远搜身的摩托车手！
“他…他没死？！”林见远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这怎么可能？！他亲眼看着陈克非探的脉搏！尸体是他亲手搜的！手机和纸片……
一个更冰冷、更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如果那个“死掉”的摩托车手是假的，是替身……那真正中毒死掉的是谁？他塞进内袋的手机和纸片……是谁故意留给他的“密码”？那指向“三足鸟”血池的路线图……是谁画的？！
就在这时，那个强行切换回来的血池直播画面，信号似乎稳定了一瞬。镜头猛地一转，不再对准血池和挣扎的“摩托车手”，而是扫过了这个血腥仪式场所的一个阴暗角落。
角落里，一个半人高的透明圆柱形培养舱静静矗立。舱内充满了淡蓝色的营养液。一个全身赤裸、蜷缩漂浮在液体中的身影，在红外镜头下显出清晰的轮廓。黑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散开，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那截纤细的脖颈上，一个硬币大小的、暗红色的、形如扭曲鸟爪的烙印，在营养液的折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苏晚！那个火灾幸存者！关键证人！她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在医院吗？！
林见远如遭雷击，浑身冰冷。他感觉自己正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每一步自以为是的“解密”和“突破”，仿佛都只是沿着幕后黑手早已铺设好的、沾满鲜血的阶梯，一步步走向更深的陷阱。硅藻土、狗血、骨灰、毒素、坐标、替身……所有碎片都在疯狂旋转，却拼凑出一张更加巨大、更加狰狞的阴谋之网。
电脑屏幕上，那个被抓住的“摩托车手”替身，在画面边缘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嚎，被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狠狠地、决绝地按进了翻滚着深紫色血浆和幽蓝硅藻土的巨大血池之中！粘稠的混合物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只留下几个绝望的气泡……
暗网直播信号，也在这一刻，彻底中断。屏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林见远急促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如同擂鼓般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