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数据噬血
殡仪馆冷库的寒气仿佛钻进了骨髓，粘在皮肤上挥之不去。林见远靠在采访车冰冷的车门上，手指无意识地搓捻着，试图驱散指尖残留的、那黑色骨灰盒缝隙里渗出的阴冷气息和怪异气味。手机屏幕依旧亮着，公寓监控画面定格在黑衣人抚摸童年相册的瞬间，那几粒幽蓝的硅藻土在像素格里闪烁着不祥的光。
“你公寓？”陈克非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片，突然从旁边劈过来。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带着未散的硝烟味和冷库的寒气，沉沉地压在林见远身侧，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钉在林见远的手机屏幕上，也钉在那只戴着黑手套、抚摸相册的手上。“硅藻土……又是硅藻土！林见远，你他妈身上到底绑了多少条线？烂尾楼、骨灰堂、金鼎大厦、现在是你家！连你小时候的破相册都成了目标？你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真相’，值得他们这样追着你咬？！” 愤怒和连日奔波的疲惫在他眼底交织，烧成一片赤红。
张川也靠了过来，青铜罗盘被他紧紧攥在掌心，指针在刚才接触黑色骨灰盒后，依旧保持着高频的微颤，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他眉头紧锁，看着监控画面，声音低沉：“不是追着他咬，是‘标记’。硅藻土是载体，也是路标。从赎金交付地、血池、冷库骨灰盒……一路留下的‘蓝尘’，最终指向这个点——你的过去，林见远。”他的目光转向林见远，“那本相册里，有什么？”
林见远喉咙发干，冷库的寒意似乎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他张了张嘴，那句“没什么特别的”在舌尖滚了滚，却怎么也吐不出来。陈克非那审视的、几乎要把他刺穿的目光，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嗡…嗡嗡……”
林见远口袋里另一部用于工作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小吴”的名字伴随着刺眼的红色警报图标疯狂闪烁！
“林哥！爆了！服务器要炸了！”小吴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惊恐，几乎是从听筒里炸出来，“流量…流量像他妈海啸！全是冲着‘黑狗血交易’热搜来的！我们的备用防火墙全崩了！后台温度报警！物理冷却都压不住！有东西…有东西在啃服务器！像…像吸血鬼！”
林见远心头猛地一沉！他立刻将公寓监控画面切到后台，调出新闻后台的实时监控界面。屏幕上，代表服务器负载的曲线不再是陡峭的山峰，而是变成了一条笔直冲向屏幕顶端的、令人绝望的死亡红线！cpU、内存、带宽占用率全部飙到100%，刺眼的红色报警框层层叠叠地弹出！更诡异的是，资源消耗的图表上，代表网络流量的蓝色柱状图正在疯狂地、毫无规律地剧烈波动，时而冲顶，时而跌入谷底，如同一个垂死挣扎者的心电图，又像是某种贪婪巨兽在疯狂吮吸着数据血液！
“数据噬血……”林见远盯着那诡异的波动，脑中闪过张川对“热搜祭坛”的形容。这绝不仅仅是流量冲击！是某种程序化的、针对性的数据吞噬！他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调出后台的深层数据包分析工具。
屏幕上瞬间被瀑布般的二进制数据流淹没。绿色、黑色的字符洪流冲刷而下。林见远的眼睛如同高速扫描仪，在杂乱无章的数据包中捕捉着异常。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伪装成正常用户心跳包（keep-alive）的数据包，被工具用醒目的红框标记出来！它的结构看似简单，但频率和携带的微量校验信息，与正常心跳包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异！
“抓到尾巴了！”林见远低吼一声，立刻将这个异常数据包的特征码输入到张川之前提供的那个非官方解密工具里。同时，他从贴身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那张在废弃厂区摩托车手身上搜到的、沾着绿色毒物污渍的皱巴巴纸片。他快速用手机拍下纸片边缘几个看似无意义的油污划痕和几个模糊的数字，将图片也拖入解密工具。
黑框界面再次启动，字符疯狂滚动。这一次，进度条走得异常艰难，仿佛在对抗某种强大的阻力。10%…25%…卡在40%足足十几秒！林见远甚至能听到自己笔记本电脑风扇发出的极限嘶吼。
“需要算力！更强的算力！”林见远额头渗出冷汗，对着手机吼道，“小吴！把非核心服务全下线！所有资源集中到解密进程！快！”
“不行啊林哥！主数据库…主数据库被锁死了！有东西在疯狂读写！像…像在复制什么东西！硬盘灯闪得跟迪厅灯球似的！”小吴的声音带着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观察着林见远操作的陈克非，突然一步上前，动作粗暴地一把夺过林见远手里的工作手机！在林见远惊愕愤怒的目光中，他对着话筒吼道：“我是市局刑侦支队陈克非！警号*****！立刻按他说的做！所有资源！这是命令！涉及重大绑架案人质安全！后果我承担！” 吼完，他直接将手机塞回林见远手里，眼神依旧冷硬如铁，但里面的含义却复杂无比——为了陈欣，他暂时压下了对林见远的所有怀疑和不信任。
小吴那边似乎被陈克非的怒吼和警号震慑住了，几秒钟后传来带着哭腔的回应：“好…好！拼了！” 紧接着，林见远电脑屏幕上，那停滞在40%的进度条猛地向前一跳！50%…70%…90%！
“滴！”
刺耳的成功提示音！黑框停止滚动，一行血红色的文字弹出：
解密成功！数据噬血源：已锁定！
伪装进程：svchost.exe (pId: 1487)
目标文件：\\meddata\\patient_017\\EcG_full.dat
“meddata？patient_017？EcG…心电图？！”林见远瞳孔骤然收缩！苏晚！火灾幸存者！她的完整心电图数据？！为什么？！
他立刻在后台文件系统里定位到这个路径。文件体积大得惊人，远超正常心电图数据。更诡异的是，这个文件此刻正被那个伪装的“svchost.exe”进程以极高的权限疯狂读取！每一次读取，都伴随着服务器资源被大量吞噬的警报！
“它在‘吃’苏晚的心电图数据？”张川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悚，“心电…生物电信号…这是最精纯的生命波动！在玄学上，是‘魂火’的映射！他们不仅在吞噬数据，是在通过数据…噬咬她的生命本源！”
林见远顾不上细想其中的玄学关联，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试图强行终止那个伪装进程！然而，系统提示冰冷的红色警告：“拒绝访问！权限不足！” 他立刻尝试复制备份那个巨大的EcG文件，同样被无情拒绝！
“该死！”林见远咒骂一声。眼看服务器负载再次逼近极限，刺耳的物理高温警报蜂鸣器开始在后台监控界面疯狂闪烁！不能再拖了！
“物理断网！拔线！”陈克非当机立断吼道。
“不行！”林见远和张川几乎同时出声阻止！
“数据流被噬咬中断，可能会瞬间反噬！对苏晚造成不可预测的冲击！”张川脸色煞白。
“那个伪装进程锁死了文件！强行断网可能导致文件结构彻底崩溃！数据永久丢失！”林见远补充道，汗水顺着额角滑落。这感觉就像看着一个怪物在啃噬活人的心脏，你却不敢一刀砍下去！
就在这进退维谷的绝望时刻，林见远的私人手机——那部显示着公寓入侵监控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极其怪异的、类似老式调制解调器拨号般的尖锐噪音！屏幕自动亮起，公寓监控画面被强行顶掉！屏幕上没有图像，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不断闪烁扭曲的雪花噪点！噪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
“什么鬼东西？！”陈克非烦躁地吼道。
林见远却死死盯着那雪花屏幕，心脏狂跳。这噪音…这频率…他猛地看向自己工作电脑屏幕上，那个正在疯狂吞噬苏晚心电图数据的伪装进程（pId: 1487）的实时资源占用波动图！那毫无规律的、如同垂死挣扎心电图的流量波动曲线，竟然与私人手机发出的尖锐噪音波形…完全同步！
“它在…尖叫？”一个荒诞而恐怖的念头划过林见远脑海。那个吞噬苏晚生命数据的“东西”，正在通过入侵他的私人手机，发出痛苦的、或者说…贪婪的尖啸？！
就在这时，工作电脑屏幕上，代表苏晚心电图的那个巨大文件（EcG_full.dat）的读写监控窗口，突然发生了剧变！
原本只是后台进程监控的数据流图，猛地弹到了前台，占据了整个屏幕！屏幕上，不再是枯燥的曲线和数字，而是变成了一幅动态的、模拟出来的心电图波形图！那波形剧烈地起伏着，频率快得吓人，波峰高耸如刀锋，波谷深陷如悬崖，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类的心跳！波形疯狂地扭曲、搏动，仿佛一颗被无形之手攥住、正在拼命挣扎的心脏！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狂乱的心电图背景上，无数细小的、猩红色的数据碎片如同喷溅的鲜血般不断炸开、飞散！伴随着每一次剧烈的波形扭曲，屏幕四周便爆开一片细密的、如同真实火花般的像素撕裂特效！整个屏幕仿佛变成了一块正在碎裂、燃烧、喷溅着数据血液的玻璃！
“数据噬血…具象化了…”张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的认知。
突然，那疯狂挣扎的心电图波形，在一次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冲破屏幕顶端的剧烈高峰后，猛地向下塌陷！整个波形瞬间变得极度微弱、平直！如同心脏骤停！
就在这“骤停”的瞬间，狂乱的心电图背景和喷溅的血色数据碎片骤然消失！整个屏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下一秒，一行由无数闪烁跳跃的、如同微弱心电脉冲般的幽蓝色光点组成的文字，在黑暗的屏幕中央，冰冷地浮现：
生命信号坐标：116.xxxxxx, 39.xxxxxx
林见远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串坐标上，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那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的经纬度……正是他此刻所在的、位于城市西郊的废弃殡仪馆的精确坐标！不！更准确地说，是他脚下这片土地，这个冰冷的地下冷库入口的位置！
“它…它找到我们了？”小吴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还没挂断的电话里传来。
然而，屏幕的变化并未结束。那行幽蓝的坐标文字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了几下，并未消失。紧接着，在这行坐标的下方，另一行由同样的、却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幽蓝光点组成的文字，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浮现出来：
本源…锚点…
116.yyyyyy, 39.yyyyyy
林见远和陈克非的目光同时聚焦在这第二行坐标上！只一眼，林见远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这个坐标…他太熟悉了！这是他公寓的精确位置！是那个黑衣人正在抚摸他童年相册的地方！是“本源锚点”？！
“本源锚点？”陈克非的声音带着极度的困惑和压抑的暴怒，他猛地看向林见远，“这他妈又是什么？！你公寓里到底有什么‘本源’？！”
林见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下意识地伸手捂向自己外套内袋的位置——那里，除了手机，还贴身放着一张从不离身的、发小童年模糊的照片。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一个更可怕的、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的念头让他浑身冰冷：那本被黑衣人抚摸的童年相册里…不仅仅有发小…还有…
“不对！”张川猛地出声，他手中的青铜罗盘指针此刻正疯狂地指向林见远的方向，震颤得几乎要跳出盘面！他死死盯着林见远惨白的脸和那只僵在半空、捂向内袋的手，眼神锐利如刀，“罗盘感应到的‘本源’扰动…不在坐标位置！在你身上！林见远！你口袋里有什么？！”
陈克非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从屏幕上的坐标，聚焦到林见远那只僵硬的手和他下意识护住的内袋上！所有的怀疑、愤怒、对姐姐安危的焦虑，在这一刻被张川的话点燃、引爆！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一步上前，动作快如闪电，带着刑警特有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抓住了林见远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如同铁钳般，直接伸向林见远外套的内袋！
“陈克非！你他妈放手！”林见远惊怒交加，拼命挣扎，但力量完全无法与受过专业训练的刑警抗衡。
“给我看看你的‘本源’是什么！”陈克非低吼着，手指已经探入了林见远的内袋，粗暴地摸索着！他摸到了冰冷的手机，然后，指尖触到了一个硬质的、方形的、带着塑封感的物体——是照片！
林见远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挣扎和深埋的痛苦。
陈克非毫不留情地将那东西抽了出来！一张用透明塑封袋小心保护着的照片暴露在殡仪馆昏黄的路灯灯光下。
照片有些年头了，边角微微泛黄。画面里是阳光明媚的大学校园一角。年轻的林见远，头发比现在长些，脸上带着未曾被黑暗侵蚀的明朗笑容。而被他紧紧搂着肩膀，笑得一脸灿烂、眼睛弯成月牙的女孩——正是陈克非的姐姐，陈欣！
照片的背景里，一条红色的横幅依稀可见：“广深大学传播学院毕业典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殡仪馆昏黄的光线下，陈克非捏着照片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他死死地盯着照片上姐姐灿烂的笑容，再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脸色惨白、眼神中交织着痛苦、愧疚和某种深不见底伤痛的林见远。那张总是写着“记者靠边”的冷硬面庞，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震惊、被欺骗的狂怒、还有一丝被触及逆鳞的凶戾，如同风暴般在他眼底席卷、冲撞！
“林…见…远…”陈克非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山崩地裂前的可怕平静，“你和我姐…毕业典礼？” 他猛地将照片举到林见远眼前，几乎要戳到他的鼻梁上，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下，“你他妈早就认识她？！你们…谈过？！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从来没说过？！为什么？！她这次被绑…是不是也他妈跟你有关？！你那点破‘真相’里，到底埋了多少颗炸死人的雷？！说！！！”
最后一声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在寂静的殡仪馆空地上炸开，震得路灯都仿佛晃动了一下。压抑了太久的怒火、担忧、被蒙蔽的耻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揪住林见远衣领的手，青筋暴起，指关节因用力而咔咔作响，几乎要将林见远整个人提离地面！而林见远只是微闭双眼，仿佛释然...
“那...”张川幽幽地开口，“我们现在是不是有行动方向了？”
林见远猛的睁开眼，陈克非也慢慢松开了手，三个人相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