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草又望向老书的：“老书记，你也不急着走吧，留下和我们一起吃个便饭！”
“呵呵呵！求之不得呀，你们去准备吧，我和小刘下盘棋！”
刘老板应声，从房间内取出象棋给摆上，两人一推一进，大喝着’将军’！
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棂，将八仙桌上新摆的碗碟照得通亮。那屋檐下的冰吊吊也开始化成水滴，一滴一滴的往下滴，厨房里炖鸡的浓香、腊肉的咸鲜与炸丸子的焦香在堂屋里缠成一团。让人口齿生津！
蓝草正待招呼着老书记等人入席，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郭律师裹着寒气进来，身后跟着阿红，脸颊冻得微红，怀里紧抱着一个鼓囊囊的旧帆布包。
“蓝草，抱歉抱歉！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这东西你收下，祝你和张叔新年快乐！”郭律师摘下眼镜哈了口气擦拭着，阿红姐语带歉意道：“入村口那截低土路叫雪水泡成了泥塘，车轮子直打滑。蓝草，出大太阳了，要运车鹅卵石去修修，开春后前前后后过的车辆多，别出什么意外！”
刘老板侧过头看向两人：“哟，你两个还晓得来呀，也真凑巧，是来赶饭的吧！”
“就是来赶饭的，怎么？就你能吃？”郭律师撇撇嘴，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来得正好！菜刚上桌！”县委书记笑着招手，目光扫过热气腾腾的桌面，又落回蓝草脸上，“蓝草，这一桌子，是暖胃，更是暖人心。咱们边吃边聊，省里对药材种植的指示，正是开春的头等大事。估计种植文件在初六就能下来！” 众人纷纷落座，杯盏轻碰间话题，却已沉甸甸地压上了桌上。
“药材是个金疙瘩，省里看重，咱心里也热乎！只有卖力干咯！”
老书记嗓门洪亮，夹起一块腊肉，油光映着他眉心的川字纹，更显的他对发展乡村建设的雄心！
“蓝草妹子，咱那茶厂机器初八才喘上气，民宿才搭起架子，采摘园、钓鱼塘的牌子还没挂热乎——这手再往药材地里伸，力气、票子，从哪块肉上往下割？”
他筷子尖点了点桌面，仿佛那里摊着一张无形的资源清单。
“老书记，你也莫着急，去年听省领导说会派两个专业的人来指导，种子会提供好，你怕什么呀，就是人工而己，在这十里八乡最不缺的就是人手！至于工钱方面不让他们吃亏就好了！”
郭律师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老书记顾虑实在。药材种植，非朝夕之功。首要便是土地。”
他放下汤匙，指尖在桌沿划出一道无形的线，“茶田向阳，药材需阴湿缓坡。省领导都视察过那些地，但地就那些，做另外的用途动哪一块，都牵筋动骨。你别说哦，靠我们山的坳坳里那块地，就很好，不知是谁的？”
“那是响水村的，今午他们村长还在说这块地，让我们去种药材，算盘子拔的吧啦响，都崩我脸上了！”
“只要今年药材种植成功，就可以租下来呀！”刘老板在一旁搭话。
“不是同个村的人，合同签不好，后患无穷。” 阿红忍不住插话，声音清脆却带着忧色：“省里指定的黄芪，是个好东西，可种出来卖给谁？药厂收购价浮动大，万一砸在手里，乡亲们辛苦一年，盼来的怕是空心汤圆。”
“不会，省领导直购，签了合同的！只是当时你不在场！”
县委书记静静听着，直到桌上争论的声浪稍歇，才缓缓开口：“困难像这腊肉，看着硬，炖透了自有滋味。”
他看向蓝草：“省里布局药材，是看准了山区生态优势和市场缺口，更是给你们这把‘振兴尖刀’开刃的机会。但刀怎么使，得靠你们自己掂量，是硬劈开一条新路，还是借势盘活整盘棋？”他目光炯炯，意有所指。
堂屋里一时静默。蓝草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刘老板紧锁的眉头，郭律师凝重的神色，阿红攥着帆布包带子的手，还有于老师夫妇眼中无声的关切。她放下筷子，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子投入深潭：“茶，是咱的根基，百亩茶园不能动。药材，是省里指的路，也不能不走。”
她指尖蘸了点茶水，在光亮的桌面上勾勒起来，“茶厂后山那片杂木林，坡缓、腐殖土厚，林下空间大。黄芪喜阴，正好借茶树的荫蔽种下去！林还是那片林，地还是那块地，上面采青茶，下面收药材。分路进阶！”
郭律师镜片一亮，身体微微前倾：“妙！不动基本茶田，盘活闲置！空地荒山均可利用，果树也可栽种。毕竟果树成长到挂果要个三五年，大家也等的起！”
县委书记眼中笑意深了，他夹起盘中一粒饱满的花生米：“这就对了！蓝草同志，这分路进阶，是立足实际的巧思。郭律师的思路，是保疆护航的砝码。省里这销路，是开疆拓土的先锋！”
他环视众人，语重心长，“这顿年饭，吃出了方向，更吃出了担当。省里等着看你们的‘第一锄头’落得响不响！土地、技术、销路，县里会全力协调，但主角，永远是你们这些在泥里土里刨金子的实干家！待到成功摘果时，我必在县里为你们开表彰大会，在你们农家乐设庆功宴！”
大家共同举杯，每人的脸上都荡出了笑意，虽然外面的暖阳伴着雪有点弱，但屋内的热浪直涌每个人的心间！
一顿饭吃到暮色四合，雪不知何时又细碎地飘了起来。县委书记的车灯刺破村道的昏暗，渐渐远去。
院子里，杯盘早已撤净，唯余清冽的寒气。蓝草独自站在檐下，望着那车灯消失的方向。她手中，还握着于老师塞给她的那个粗布福袋，指尖能感受到里面几颗圆润的菩提子硌着掌心，那是于老师悄悄塞的，说是在寺庙所求，能保拥有者万事随心遂意！
堂屋的灯还亮着，映着郭律师伏案疾书的侧影，纸页翻动声沙沙作响，那是在记录刚才的重点，开春该从何处干起！
张二狗和刘老板蹲在灶房门口，低声盘算着，开春该先调用哪些人去平整山林地块。
蓝草伸出手，接住往下飞落的雪，酒后发烫的脸颊上，瞬间化作一点冰凉。她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那气息直灌入肺腑，带着泥土深处蠢蠢欲动的生机。
省领导的药材令箭，终于不再悬在头顶，而是被她和众人合力，稳稳地插在了茶山与林地的交界处。这条新辟的路注定，崎岖，但契约的墨迹已干，销路的星火已燃，林间沃土正等待着春雷唤醒。她握紧了那个装着菩提子的福袋，仿佛握住了破开混沌的第一道光。
蓝草转身回屋，一地狼藉的瓜子壳、花生皮和糖纸。喧嚣散尽，堂屋里堆积的礼品在幽暗中显出沉默的轮廓，如同山影。
蓝草独自站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青花瓷盆沿。她再次拿起于老师那只朴素的福袋，紧紧攥住，仿佛它是惊涛里定船的锚。
目光投向桌上那些精美的红绸礼盒，她拉开抽屉，将它们一件件、一层层码放进去。
“咔哒”一声轻响，黄铜锁合拢，锁住了满屉沉甸甸的“年礼”。蓝草望向窗外，新年的火星子已疏疏落落。
这抽屉里的物件，哪里是寻常的节礼?分明是乡野大地无声递来的期票，是无数生计压在她和刘老板等人肩头的秤砣。她知道，当明日朝阳刺破晨曦，她蓝草，便不再是那个在年节里等分糖的小姑娘了。她的掌心，从此要托起这十里八乡土地的脉动，在人心与利益的秤杆上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