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的值班室静悄悄的，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走。林薇刚写完最后一份病历，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掏出手机时，屏幕正好亮了——是陈砚之发来的消息，配着张照片：葆仁堂的药柜前，他手里举着串刚穿好的山楂丸，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今天做的山楂丸，放了点蜂蜜，比上次的甜，等你回来给你留着。”
林薇看着照片，嘴角忍不住往上翘，手指在屏幕上敲：“就知道吃！今天我这儿收了个病人，跟你说说，看你有啥招。”
“啥病？”陈砚之的消息秒回，后面还跟个瞪眼睛的表情。
“一个老太太，总觉得胃里烧得慌，像揣着个小火炉，吃了奥美拉唑就好点，停了就犯，西医说是反流性食管炎。”林薇边打边想，“我看她舌红少苔，脉细数，像是阴虚火旺，想用玉女煎试试。”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弹出条语音，陈砚之的声音带着点柴火灶的烟火气，大概是刚从药房忙完：“光用玉女煎怕是不够。俺爷说，胃里烧心，有时候不光是有火，是贲门那儿的‘门’关不严，就像水壶盖没盖紧，热气往上冒。得加点乌梅、白芍，酸敛的，帮着把门拉紧点。”
林薇拿着手机走到窗边，月光正好落在屏幕上。她点开语音再听一遍，笑着回：“你这比喻比教科书形象多了。那加多少？”
“乌梅三钱，白芍四钱，”陈砚之很快回复，“再少加点砂仁，理气的，别让药太腻，像给烧得太旺的灶膛添点湿柴，既能着，又不窜火苗。对了，让老太太别吃红薯、韭菜，这些东西容易‘产气’，就像往壶里扔豆子，更盖不严盖子。”
林薇逐条记下，忽然想起什么，发了张照片过去——是她整理的医案，上面用红笔圈着几个疑难病例，旁边写着“待问陈砚之”。
“你看我这记性，这些都是最近攒的，有空给我讲讲。”
“明儿吧，”陈砚之回，“今儿俺爷让俺炒鸡内金，炒了一下午，胳膊都酸了。对了，你晚饭吃的啥？”
“食堂的白菜炖粉条，没你娘做的好吃。”林薇发了个撇嘴的表情。
“等你休班回来，让俺娘给你做荠菜饺子，放你爱吃的虾皮。”
林薇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没动静。值班室的灯光落在手机上，把“回来”两个字照得暖暖的。她咬着唇，敲了句：“谁要回去啊，我这儿忙得很。”
“忙也得吃饭啊，”陈砚之像没听出她的别扭，“俺爷说你上次来，看着瘦了点，是不是又没按时吃饭？”
“哪有，”林薇嘴硬，“我每天都吃俩鸡蛋呢。”
“光吃鸡蛋不行，”陈砚之发来个叹气的表情，“得吃点带汤的，像俺娘做的山药排骨汤，补气血。回头我让俺娘给你寄点山药干，你自己炖汤喝，记得少放盐。”
林薇看着屏幕，忽然觉得值班室的空气都甜了点。她走到镜子前，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又觉得好笑——跟他说这些干啥。正愣神，陈砚之的消息又来了：“今天村里张婶家的鸡下了个双黄蛋，我给你留着，等你回来吃。”
“谁稀罕你的双黄蛋，”林薇回，指尖却带着笑，“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治小儿夜啼的方子，我给一个病人用了，真管用！她妈特地来谢我，说娃总算能睡整觉了。”
“那是自然，”陈砚之发来个得意的表情，“那方子是俺爷传下来的，蝉蜕、钩藤、灯芯草，都是平肝安神的，就像给闹夜的娃唱摇篮曲，得哄着来。对了，你用的时候，是不是把蝉蜕的头脚去掉了？那玩意儿太硬，怕伤着娃的胃。”
“嗯，按你说的做的，”林薇点头，“你还挺细心。”
屏幕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弹出一行字：“对你的事，我都细心。”
林薇的脸“腾”地红了，像被炉火烤过。她握着手机，手心都出了汗，不知道该回啥。窗外的月光透过树枝，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她这会儿乱跳的心。
过了好久，她才慢慢敲：“陈砚之，你……你别胡说。”
“俺没胡说，”陈砚之的消息紧跟着来，“俺爷看出来了，问俺是不是喜欢你。俺说……是。”
林薇的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膛，她靠在墙上，感觉腿有点软。原来那些藏在草药里的关心，那些隔着屏幕的叮嘱，都不是她的错觉。
“你……你让我想想。”她发过去，手指都在抖。
“好，”陈砚之回，“你慢慢想，想多久都行。俺等你。”
后面跟着张照片：葆仁堂的院子里，老槐树下摆着个小马扎，上面放着本翻开的医案，旁边是串没吃完的山楂丸，月光洒在上面，温柔得像层纱。
林薇看着照片，忽然笑了。她想起第一次在葆仁堂见他，他穿着蓝布褂子，脸红得像山楂丸；想起他在医院帮她给病人敷药，额头上的汗亮晶晶的；想起他隔着屏幕教她辨症，声音里的认真……原来情丝早就在一次次论医、一句句叮嘱里，悄悄系上了，像药柜里的甘草，不抢眼，却把所有的味道都调和得暖暖的。
她深吸一口气，敲下一行字：“荠菜饺子，我要放两勺醋。”
很快收到回复，是个蹦起来的小人表情，后面跟着句：“中！多给你备着！”
林薇关掉手机，走到窗边。远处的路灯亮着，像星星掉在了地上。她知道，从今晚起，那些隔着屏幕的医案讨论，那些藏在药香里的关心，都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像初春的芽，藏在土里，却已经悄悄发了绿，只等着某个合适的日子，破土而出，迎着光，长成能遮风挡雨的模样。
值班室的挂钟又“滴答”响了一声，林薇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嘴角的笑怎么也藏不住。原来最好的感情，就像最好的药方，不用急，不用催，慢慢熬，细细品，总能在不经意间，尝到那股又甜又暖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