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程知遥没动。
她单膝跪地，手掌还贴在金属板上，反物质炸弹的嗡鸣和左臂疤痕的热感像两条线，把她钉在这片废墟里。刚才那股从吊坠炸开的力量已经退了，但身体还记得那种感觉——像是有人往她脑子里塞进了一把钥匙。
仓仔飘在她肩边，光点忽闪，声音断得像卡顿的语音条：“……宿主……别……碰……数据节点……”
“闭嘴。”她说，“帮我接信号增幅器。”
她从仓库掏出那个锈迹斑斑的装置，接口歪了一半，是上次在辐射荒原被沙蜥钻地锚震坏的。现在顾不上修，直接怼进地面一条断裂的数据线里。金属摩擦发出刺耳声响，火星蹦了一下。
“这破系统连个进度条都不给！”
绿光一闪，增幅器亮了。
紧接着，胸口一烫。星空吊坠自己发出了蓝光，不强，但稳。光线顺着线路爬进去，像滴进水里的墨汁，慢慢把一团乱码染清。
眼前空气扭曲了一下。
全息影像弹了出来。
画面中央是个巨大的机械结构，悬浮在虚空之中，周围缠着锁链一样的能量束。标题浮现：**初代时空锚点·原型机**。
“这不是缝合裂隙用的？”她皱眉。
影像继续播放。黑色流体从四面八方涌来，钻进锚点核心。机械结构开始变形，零件重组，原本闭合的能量环被撑开，变成向外喷射的漩涡状口器。
标注跳出来：**功能重构完成。目标：主动制造时空裂隙**。
她愣住。
“所以……它不是在修世界，是在造新的？”
仓仔勉强发声：“警告……检测到信息污染风险……建议中断连接……”
“少废话。”她盯着画面，“回放刚才那段编号信息。”
影像倒退。几秒后，一行字闪过：
**测试体007：陈铁，存活时间72小时，同步率峰值89.3%，实验终止原因：精神崩溃**。
她的手抖了一下。
陈铁……007？
记忆猛地撞上来。第三卷末尾，火光吞没他之前，他抓住她的手腕，说的不是“救我女儿”，而是“别让他们重启程序”。
当时她以为他是疯了。
现在才知道，那是清醒到极致的警告。
她咬住嘴唇，声音压得很低：“所以拾光计划根本不是救援行动？我们去的每一个世界，都是他们拿人试出来的？”
仓仔没回答。小熊形态已经开始闪烁，屏幕上的字断断续续：“……数据……异常……协议……紊乱……”
她没管系统，继续往前走一步，脚踩在一块翘起的金属板上。咔哒一声，地下传来轻微震动。
增幅器突然嗡鸣加剧。
全息画面切换。这次是一串坐标序列，快速滚动。她死死盯着，直到看到一个熟悉的编号停在中间：
**第37号碎片域·首例裂隙生成实验场**。
她的呼吸停了。
37号世界。
那是她第一次接到“预囤预警”的地方。仓仔强制发布任务，让她囤积净水片、防毒面具、抗辐射药剂。三天后，那个世界爆发大气层塌陷，她带着物资穿越过去，救了三百多人。
官方记录说那是自然灾变。
可现在看来……
“原来那时候就开始了。”她喃喃，“所谓的预警，其实是实验启动通知？”
影像又跳了一下。
一行残缺文字浮现在角落：**锚点改造始于……第37号世界……同步率达标……开启批量复制**。
她闭眼。
再睁眼时，眼神变了。
不再是执行任务的工具人，也不是被动应对危机的穿梭者。她是被蒙在鼓里的清理员，一直在替别人擦掉实验失败的痕迹。
“你们骗了所有人。”她说，“包括观星庭，包括姜明川，包括我妈……”
话没说完，左臂疤痕猛地一烫。
她低头看，发现皮肤下的纹路正在发光，频率和背包里的反物质炸弹完全一致。不只是共鸣，更像是……认证。
就像钥匙插进了锁孔。
“仓仔。”她低声问，“这个锚点被改造成裂隙发生器之后，是不是一直在自动复制新世界？”
系统半天才回应：“……推演结果显示……每生成一个碎片域……都需要一个高同步率宿主作为‘引信’……”
她猛地抬头。
“意思是，像我这样的人，不是偶然出现的？是我们被选中，就是为了启动这些世界？”
仓仔不说话了。
答案很明显。
她慢慢蹲下身，手指抠进地板缝隙，把一块烧焦的数据芯片挖出来。边缘还连着半截导线，应该是从主控台崩飞出来的。
“还能读吗？”
“……尝试解析……”仓仔的声音越来越弱，“……发现加密日志片段……来源……b-7掩体备份节点……”
她眼睛亮了。
b-7掩体。陈铁外骨骼里留下的坐标，小朵被送去的地方。也是布娃娃最后投出星图的位置。
“放出来。”
影像再次闪动。这次的画面很短，只有几秒。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背影站在控制台前，手按在一个玻璃舱上。舱内躺着一个人，全身接满管线。
镜头拉近，那人侧脸露出来。
陈铁。
日志时间戳显示：**旧历b区纪元前14天**。
比他女儿被寄生的时间还早半个月。
“他早就参与了实验。”她声音发干，“不是家属转移，是人体测试。”
仓仔突然剧烈闪烁，小熊整个身子都在抖：“警告……深层数据触发反入侵机制……即将断连……”
“再撑五秒！”她吼，“把这段日志存进仓库专属格！”
绿光一闪，芯片消失。
下一秒，仓仔彻底熄灭，像一颗没电的灯泡，静静漂浮在她肩膀旁。
她没再说话。
站起身，一手扶墙，一手紧紧攥住胸前的吊坠。指节发白，额头全是冷汗，但她眼神清明得可怕。
她终于明白了。
所谓的“拯救”，不过是收割。
每一个她拼死修复的世界，都是异形提前设计好的试验场。而她，是被系统绑定的执行终端，一路帮他们验证变量、收集数据、清除异常。
包括陈铁的死，小朵的病，林夕的消散……
都不是意外。
是流程。
风从破损的舱壁灌进来，吹得她冲锋衣猎猎作响。远处，核心库的残骸还在冒烟，全息影像已经散了，但那行字还在她脑子里转：
**测试体007：陈铁，存活时间72小时**
她抬手抹了把脸，把眼镜推到头顶。
然后从仓库取出林夕留下的幻境水晶残渣，捏在手里。绿色微光一闪，短暂稳定了她的意识。
“既然规则是你们定的。”她低声说，“那现在，轮到我来改。”
她没动地方，也没关掉反物质炸弹的倒计时。
只是把左手按在地上，顺着能量残流，一点一点，逆向追踪最深的数据源。
她要找到第一个被篡改的节点。
她要知道，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移的。
金属板震动了一下。
增幅器发出最后一声蜂鸣。
新的坐标缓缓浮现，在空中投出一道红色虚线，指向未知区域。
她盯着那条线，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扫到角落。
一点红光，正从一堆废墟底下透出来。
微弱，但持续闪烁。
像是某种仪器，刚刚被激活。